锄头是父亲一生的朋友,只有锄头才能读懂沉默少言的父亲。
春天大地刚刚苏醒,父亲就迫不及待地摆弄起他的锄头来,俨然成了手心里的宝。父亲爱锄头,对锄头精心程度胜过了爱自己。
父亲把歇了一冬的锄头卸下,在锄杠顶端包一块粗布,安上锄头,再插上木楔,点上少许的水,然后目光欣然,好像能听到锄头紧固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父亲晃动着锄头,便喜形于色了。
锄头在土地的摩挲下越发闪亮,那是父亲的一张脸。那张脸是勤劳的,是执着的,更是喜人的。
而父亲真实的脸总是沉默的,严肃的,很难让他的三个儿女接近的。我更害怕看见那张脸,是岁月把风霜与沧桑刻在了皱纹上,把沉默与严肃及生活的困苦也一同刻在了上面。
幸福是父亲用锄头一点一点刨出来的,方形棱角的锄头,被父亲用成了椭圆形,像极了父亲的一生。
父亲往手心儿里吐一口唾沫,来回搓上几下,好像给自己鼓气,让干裂的手再次握紧锄头,不知疲倦地、孤独地行进在大地间。扬起锄头,用力将锄头深入泥土,再扬起,再落下。父亲用粗糙干裂的手摩挲出锄把的光华来,就如他用尽一生的气力,用他粗糙干裂的双手托养着三个儿女,没有一句怨言。
锄头是最懂父亲的,它不敢懈怠,从春华到秋实,从荒芜到繁华,从岁月青葱到芳华落尽。没有比锄头更懂得父亲是如何从困苦中走向幸福的。
父亲一生没离开过土地和锄头,上了年纪,他仍然扛着一把锄头,犁一块小园,种上茄子、辣椒、豆角、香菜、茼蒿、生菜、黄瓜,只要市场上有的,他的小园几乎都有。
等蔬菜下季,便被父亲装在一个袋子里,再扛到站点,捎到城里。我接了货,打开一看竟然是三等份,禁不住鼻子一酸,眼眶湿润。这哪里是蔬菜,这分明是捎给三个儿女的爱呀!
父亲的执着也让我懂得了如山的父爱。父爱是执着的。父爱就是不懂得索取,一味地付出,直到生命终老。
他的锄头,就是我的笔,他的大地就是我的白纸,是父亲用勤劳与执着把大地的黑色变成稿纸的一尘不染。黑土地长出一片生机盎然,白色的稿纸上也要写下父爱,写下他目光如炬的希望。
感恩大地,感谢父亲,生命如此相似,追求如此执着与简单。父亲一生扛着他的锄头,日复一日地耕耘在黑土地上。
锄头的一生,是父亲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