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杨港去沙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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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3文/许正和随笔

少年时,就常听父亲提起沙沟。是因为躲侵略者的飞机炸弹呢?还是为避内战时的烽火?记不太清了,反正父亲不止一次去过那座盐城西边的集镇。我能感觉得出,父亲平淡的叙述之中,明显带着属于他的那份情感。对沙沟真正有所了解,是在我成年之后。这座位于苏北里下河地区深处的镇子,本来属于有着2100年历史的古盐城县,民国以后才划出盐城。因为少了沙沟镇上的“石桥春涨”,盐城的“古八景”残缺了。

去沙沟看一看,是我的夙愿,因为一直没有机缘,所以常常引为憾事。这次得以与友人一起成行,甚以为快。

友人是一个极富乡土情怀的人,虽说在城里工作,却还念念不忘生他养他的故园。他的家乡恰在大纵湖西、沙沟镇东。庄子本名杨港,庄前有一条东西向的横字河,连接着的正是大纵湖和沙沟镇。友人童年时的老屋已经换了主人,然而,那分明年事已高的“五柱落地”的青砖老屋,却处处彰显着它的亲昵之情。又有一个发现——观察整个杨港庄的地形、地势,感觉就和我在盐城乡野发现的其他一些村落一样,带有明初因“洪武赶散”而由“苏州阊门”北迁此处的开拓者们的影子……

迎着夕阳,我们的小车经由一条乡间公路往沙沟开去。友人说,少年时,村庄上的人是把去沙沟称作“上街”的。有上街,便有下乡,我于是想到了万云鹏——一位沙沟镇上实实在在的名人。县志上说,万云鹏是明正德九年进士,官至福建右布政使。逝世之后的他,也是经由我们现在脚下的这条小路,在一路飘洒着的纸钱陪伴下,将自己的遗体托付给了沙沟以东十来里地的杨港吧?又想,此地多河流、水荡,或许是用船呢。其实,经旱路、走水路,又有什么不同?要紧的是,杨港,寄托了他老人家何等的一种缠绵与依恋呀!

友人的一位老表,已经在沙沟镇子东头的一座小桥上等我们了。口音与我等无异,本该嘛。在那一道道幽巷深处,我们观赏了百岁年纪的紫薇王、两人合抱不了的古银杏。经由姜家巷的大石盘磨,又踏行于老“鱼市口”的石板街。我们还在板桥塾馆、程家大院、明清厕所等处一一驻足流连。当然,看到了明嘉靖21年明世宗赐立的万云鹏“进士坊”以及一旁用黑色大理石刻成的简介。那上面,有着确切的字迹——“盐城知县杨瑞云谓布政:‘凛凛若天山雪’”。因为杨知县,我又想到了县志上记载的他和当时“备御沙沟”的把总魏一举的一桩轶事:魏虽系武官,却兼具文采,因而杨、魏之间有唱和诗记之于史。魏诗说,“秋色沧溟寒旅鹰,人家水曲出新楼”;杨诗答,“王事趋程夜不休,为君苇曲一维舟”。诗虽然不算出奇,却真实地反映了当年盐城西乡一带的本真风味。如今,我们还能觅得着当年魏将军的营房所在,以及魏将军率领“一百十员”兵众帮着当地民众抗洪救灾的痕迹吗?问那位老表,一脸茫然。料想,这一类的史事早就淹没在岁月的风尘之中了。

我和友人都没有提及那座“石桥春涨”指向的桥——明知,她仍然静静地安卧在附近一条小河的清清水面之上。怕是都不想触摸盐城人心目中的那点缺憾吧?!天光渐渐暗了,路灯亮了,我们离开了沙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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