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知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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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4文/段飞鹏散文

久居城市,感觉现在的年味越来越淡了。二十年前,每到岁末年关,我督促妻子购买年货,她还会听。如今,她反而数落起来:“买什么买?老古董!过了大年初一,商场、超市、菜市场什么都有卖,吃新鲜的多好!”

我哑然无语。

有人说,光阴是水做的,装得下清风明月,也载得起惊涛骇浪;日子是山堆的,挡得住金戈铁马,也接得住万斛闲愁。而我们这代在农村里长大的人,骨子里永远记忆着过年的味道——杀年猪、腌腊肉、抖糍粑、磨豆腐、做桃环、贴春联、放鞭炮、穿新衣、走亲戚……

满桌子花生瓜子糖果,满碗的鸡鸭鱼肉荤菜,满脸的欢天喜地,满肚子的油水,满街追逐打闹的同伴——这才是过年的样子。

旧时光里的年味,说白了还是吃的诱惑。《舌尖上的中国》有这样一句话:“自然经手,文化过喉;舌品天下,胃知乡愁”,勾起了我对年味的忆念。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过大年是少年最美时光。食物,就是身体里那种无须刻意、不自觉的乡愁。那时,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母亲扳着手指头过日子,全家一个月仍难吃一餐大鱼大肉。到了年三十,平常节俭的母亲不再吝啬,拿出看家厨艺忙碌起来。当丰盛的年夜饭摆上桌,最高兴的当然是我们兄弟姐妹。一海碗鸡肉煮红薯粉皮,鸡腿只有两支,属于弟妹,他们两个笑得合不拢嘴。不过母亲也不偏心,我们兄妹四个每人盛一碗鸡汤,个个吃得津津有味。

母亲最拿手的菜是过油红烧肉。过油猪肉是小年后炸出来的,肉皮金黄。用铁鼎罐烧柴火焖出来的红烧肉,香气扑鼻,夹一坨拌上火红的辣椒粉,味道精美绝伦。

丰盛的年夜饭,全家人都一直遵循雷打不动的礼数——每碗菜,父亲不动筷子,其他人都不得把手中筷子伸向碗里,哪怕垂涎三尺也得忍着,否则,母亲的脸色会立即跌下来。祖母、叔伯、舅舅家,过大年时都遵守这个礼数——吃席时,年长者不动筷,其他人不夹菜。为何?“竹子都有上下节,人更要长幼有序,不可乱了辈分。”五叔如是说。

礼数是种养成,习惯成自然。现在城乡把这种老规矩破了。爷爷奶奶、叔伯舅母对孩子宠爱有加,任凭孩子在饭桌上挑食,生怕他们不吃,礼数不复存在。但爱幼忘了尊老,不见得是好事。

饭桌上有礼数,对于盼过年的乡下孩子们来说,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放下碗筷,主家摆上年货,孩子们喜出望外,紧盯着盘子里琳琅满目的零食。

那时的年货,不像现在丰富多彩、应有尽有,大多是自制。比方说,糖花、桃环、红薯皮、烫皮、年糕、瓜子、花生等,都是年前准备好,但每个家里也会到商店买些饼干糖果,但不多,只是点缀。

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的是糖花和坦皮。糖花是精米打出来的爆米花,然后加上芝麻、花生仁,用麦芽糖搅拌均匀后,再用木匣压制而成,味道清脆香甜。不过数量有限,每次只能分享到一块、最多两块。

烫皮,是用稻米、糯米磨浆,搅拌均匀后放在铁皮匣子里,将铁皮匣子放进大铁锅,盖上锅盖,柴火蒸熟后取出切成小块,用竹篾晾干。油炸后的烫皮膨胀到极致,嚼起来咯咯声响,咽下后口齿留香。

胃知乡愁。当味道勾起记忆,家便是一辈子的馋。

我的乡愁,仍停留在孩提时味蕾中。所以,每到年关,心心念念年货,总想妻子多买点,生怕亲戚来了招待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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