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它是一只空碗
其实并不空，出土时
它敞口朝天，盛满一碗泥土
把泥土清空，依旧不算空
碗底刻有噬心的笔画
那匆促而又迟重的笔画
出自一把刻刀的尖刃
刀刃有些颤抖
把碗底的瓷釉
一小点一小点地剥落
让白釉里边褐色的陶质
一小点一小点地显露，连成
粗糙的笔画，笔画再潦草地
构成字迹，字迹再逼仄地
串成逝者一生的词令
比如姓氏、尊讳和遗孤
生殁时辰、所葬山形与朝向
刀刃凝聚刀工的目光、心神
和手劲，把无边的疼痛和悲伤
倾注到尖刃之下的字迹
好不容易刻写完毕的一空碗词语
已被刀工的手温渐渐焐热
还浸透了1927年不安的年光
哦，这随葬入土的一空碗词语
是人世为新亡之人的灵魂
向苍天和厚土达成的一碗
永飨无虞的丁口之粮啊
时隔八十五年修烈士墓迁葬遗骸
小广村的乡亲把这只空碗
从旧坟堆之下领回故乡
给它盛上满满一碗烈酒
盛过满满一碗热菜
还盛过满满一碗热饭
但自从烈士27岁那年被害
收葬入土，这只空碗
就已谢绝了人世的烟火与恩养
空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