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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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7文/郭宗忠随笔

一排小圆面包,侧面看是焦黄色的,上面看是蜜棕色的,顶端刷过一层糖汁,外壳结了一层油亮的糖皮,有时糖汁浓稠,留下蜿蜒的边界,分外诱人。在粮店的木架上,小面包以方阵铺排。最少,1两粮票可以买两横两纵4个;最多,6两粮票可以买五横五纵25个,再多,营业员就不卖了,因为后面排的队都甩过楼的拐角了。

那是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家在哈尔滨,供销社和粮店是基本配置。供销社卖油盐酱醋、针头线脑、8分钱一盒的蜡笔、5分钱一块的香橡皮……尽是零零碎碎的东西。“小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说的就是小孩子拎着空瓶子来这里买酱油。营业员数好硬币,丢进收银匣里,随手推开缸盖,将一个长柄竹筒沉进去、拉上来,另一手稳稳地把漏斗插在瓶口,酱油转瞬就流进了瓶内。她从来不会手抖,从来不会犯错。只是酱油缸、醋缸和咸菜缸使得供销社室内的气味有点浊重,冬天尤其如此,一掀军绿色的棉门帘,嗳!

我更喜欢粮店,秋天新米、新面上来的时候,进了门去,鼻孔都是张着的。营业员穿白色的帆布制服,在白色的光柱间行走,白色的光柱间浮动着粉尘,光柱因为老榆树的摆动变幻着光影。粮店卖粮食,也卖麻花、馒头、花卷、烧饼。到了大家一起唱《太阳岛上》的那一年,粮店开始卖面包了,大人小孩奔走相告。

看小孩子人手一只暄软的小圆面包,沿着队列跑来跑去,老教授说:“不是列巴,不够硬。”列巴是俄语面包的音译,列巴后来成为哈尔滨一绝。话虽如此,继续排队。有人在队列里大声说着电影里的台词:“面包会有的。”小孩子齐声接下句:“一切都会有的。”那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代。早上刷牙,听到某位邻居在吊嗓子,唱的是花腔女高音。你总担心她一口气上不来,而她总能从丹田里把声音震荡出来。剧院已经在演话剧《基督山伯爵》,歌剧《卡门》想必不远。

学校组织去太阳岛野游,前一天下午粮店的小圆面包都卖给了有学生的家庭。第二天阳光很猛,行进的队列里飘着一丝发酵的味道,让人担心。终于到了野餐时刻,我拿出来的面包已被挤成了饼,好在得到同桌杨慧扬的救助,她把小块的朱古力夹在面包里,朱古力在晒暖的小面包里化开,成了美味,一口难忘。我研究了朱古力的包装,那上面画着挥拍的乒乓球运动员,一行小字写着“上海益民食品厂”。我决定了,长大了去上海。

当我成为新上海人,除益民食品厂之外,我意外发现上海还有哈尔滨食品厂。可惜,再也没有遇到那种有着满满希望味道的小圆面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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