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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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19文/罗慧湘情感

老家正面有一小池塘,池塘东面曾有一独木渡槽。渡槽靠西有一株不知年龄、让人嘴馋的歪脖子老李树,下面有一条自西向东长约两百米、宽约两米的小渠道。

独木渡槽渡水也渡人,春夏连通两岸农田用水,秋冬干枯便成为人来人往的通道。

独木渡槽长不足一丈,宽有六七十厘米,没有碑刻没有名字,不知有多长历史,历经了多少风雨。在我年少的时候,它就是一座连着爷爷家和村小的桥梁。父亲和母亲经常挑着担子从上面走过,孩子们除天寒有水时迫不得已绕道而行,大多数时候都是偷懒走捷径,把鞋子一脱放进书包,相互嬉笑从渡槽而过。

渡槽很滑,上面长着青苔,尤其在李子成熟、渡水季节,不时有小朋友掉入下面的水渠。有一年端午节,我和往常一样,挎着姐姐用过的小黄书包,磨磨蹭蹭去上学。来到渡槽边,鞋子一脱,脚趾扣着槽底,蹚着清凉的水,特别舒服。快到对岸时,脚下踩着一枚李子。我一声尖叫,掉进下面的水渠,溅起一片小水花。多次“小马过河”经历告诉我,小渠很浅、淤泥不深。

看着一身泥水的我,母亲拿着竹条,准备给我一餐“笋炒肉”。从矿山回家休假的父亲拦住了母亲,问了问情况,叫我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就送我去上学。渡过渡槽时,父亲停了停,用手比了几下,也没说什么,便叫我继续去学校。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在母亲的骂声中,带着锄头、锯子、马钉,背来三根杉木,在紧靠渡槽东边,铺上三根杉木,并用马钉固定好。

十岁挣工分、十五岁独上矿山的父亲,在我心中一直就是有见识、有胆量、吃国家粮、顶天立地的汉子。每逢假期,父亲就帮着母亲做农活,也不时地做些母亲嘴里“费力不讨好的摆子事”。看着加宽的桥梁,我在上面跳了几下,便一路奔跑到学校,迫不及待地将新桥消息分享给同路的同学。

父亲回矿山第三天的早晨,母亲站在屋前开启了“赌咒拜天”模式。在骂声中,我急急跑到渡槽,看到边上泥土翻开,新桥不见了。我眼泪汪汪,一脸悻悻地蹚过渡槽到学校,希望桥梁复原。

当再次休假回来的父亲,听着我和母亲的诉说,站在渡槽边吸了一根又一根烟。又过了一个月,父亲休了一次长假,又一次在母亲的骂声中,担起土箩,不知从何处挑来一担担青石和红砖,在渡槽边叮叮当当做起泥工活。母亲也过来帮忙挑泥土。不知田间苦的我,一边翻蚯蚓,一边帮忙递东西。短短几天,一座两米左右宽的红砖拱桥便架在渠道上面。拱桥西边设有砖砌的渡水槽。因父亲假期已结束,母亲一人无法搬动独木渡槽,只是移放在拱桥边上,计划下次父亲休假回来再移开。

未料到,红砖拱桥建成第二天,独木渡槽却不翼而飞。在母亲再次“赌咒拜天”中,不懂事的我,陷入深深的迷茫。

红砖拱桥通了后,大人干活、小孩上学都从上面经过。听母亲说,架桥花了八十多元。在那五分钱一个鸡蛋的年代,对于只有三间瓦房的家庭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后来,我问父亲:“你做这些摆子事,图个啥?”

“图什么,你去爷爷家、去学校不方便了吗?我们家出进不方便了吗?”父亲吸着烟,没有多说什么,目光一如之前的坚毅而笃定。

诚然如此,渡槽渡水亦渡人,做人渡己亦渡人。以善为根,达人悦己,馨香远布。父亲一生为善,做了很多“摆子事”,而架桥之事始终在我记忆深处无法磨灭,犹如一颗种子,在我心中开花结果,落地生根。

时光荏苒,我工作成家后,父母随我到县城居住。随着父母年纪增长,愈来愈惦记老家。今年春分前,我与父母回到老家,习惯性地走向池塘。池边水泥硬化,池水依旧清澈,渠道两旁安装了护栏,一座水泥桥梁横架南北,不时有小车飞速穿过。歪脖子老李树冒着嫩芽,旁边长着两棵桃树,白的红的花朵,不时从池塘流向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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