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脚步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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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2文/方纲散文

早春

冻人不冻水的节气,我在河沿上行走,检阅一阵一阵凉意。

西辽河任半冰半水恣肆。

早春,烈马咆哮,呼唤白云和积雪下面的萌动。它们曾有你绿多远我飘多远、我飘多远你绿多远的约定。

尚在棚圈里越冬的马群,还有羊群牛群,都在侧耳倾听。

草原闲置了套杆和勒勒车的老谈资,笑论淘汰快马换摩托、摩托更新换越野车的新话题。

马蹄刨尽了冬日的空旷与萧疏,遍地青草生长出鸟儿的鸣唱和牛羊的呼叫。

属于草原的阳光广阔无边,那就敞开怀抱共享吧!

科尔沁草原,英武精壮的弓箭手,我要为你打磨一枚追星赶月的合金簇!

台河口

再往前一步,就跌落台地,飞流直泻三百里。首当其冲,是一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荒村。

没有跌落,转头朝南,注入荒原,人见人惊叹奇迹!

本来是高原散养的一匹野马,奔跑的天性,四蹄擂动大地给自己助威。曾遇见密布漏斗之网的戈壁滩,四敞大开地拦截,哪一步不是九死一生的前程!

谁是你心目中雷打不动的偶像?

台地边缘转弯,善良的闪电,照亮一念之差的抉择。

台河口,如遥远的驿站,天鹅和大雁南迁北徙,探望小村落照常飘摇的炊烟。

台地拐角处,宝蓝哈达和鲜红丝带缠身的古树,参天独立的功德碑。千串万串树苟儿,是春来更新的字符!

县城

一座叫开鲁的小县城。那涵义是一次新的涅槃或者一次新的开天辟地。

百年之前,这地方还叫塔甸子,一座辽代砖塔独守空旷。沉积的废墟、古墓和灰坑,管自荒芜或期盼,尽日无言。

奏折说,应当放垦实边;朝廷批道,准了。于是,卷地喧嚣横渡西辽河,脚印踩着脚印,拥来一拨接一拨垦荒人。

闯关东,来了便落地生根,哪有匆匆过客?迁移的雁阵变成走不开的部落。

当初四漏八淌的县城。有歌谣传:一座衙门一间殿,城隍老爷陪知县。

七十年后,我如沙蓬蒿随大风刮进了县城。马贼两次血洗,小鬼子七年盘据,生死磨难已沉积为褐土败壁与沧桑残卷。

时下,农家走出来的孩子,只能从农耕馆认识祖辈用过的犁杖。新楼丛中,恢复老城原始模样,已无力回天。

走过冰期,势不可挡地绿遍天涯海角,谁也无法与野草做最后的较量!

犁杖

一百二十年前的一条垄沟,才是西辽河畔处女地上,开天辟地的第一犁。

死里逃生来到关外,为求一条生路。走近古战场上锈蚀的箭簇,走近藏头露脚的界壕和古墓,面对千年前的渔猎之地和游牧场能说什么?要落地生根,只能靠手里的犁杖和斩草除根的霸气。

半在地下、半在地上的地窨子,半是冰雪覆盖、半是沙尘暴风的年月,垦荒地的炊烟跟庄稼比肩,一天比一天繁茂。

冰雪之夜,父亲曾一个人与两只恶狼对峙。篝火给他仗胆,他给护身犬仗胆。心里明镜似的,后退一步就是自掘的坟墓。

犁杖,一根齿儿梳子,梳理大地的利器。

几十年与犁杖手把手,相搀扶着前行,身后跟着千万条垄沟青苗,跟着五谷丰稔和瓜果清香。

安身立命于塞北,曾经闯关东旳驿站,垦荒人最终的家园!

老屯子

老屯子门前的河就是西辽河,开春水很大。不要说一个幻想到达对岸的孩子,就是大人也难以跨越如天堑。

河那边有我的大姨家,所以我总想念对岸。此岸到彼岸是一条桥的距离,可河上没有桥,母亲牵着我的小手寻找船。来回划行的木船,是流动的桥,我们飞越了满槽春水。曾天真地想,有这条河是障碍或麻烦,没有会更好!

河那边有读书的校门,所以不能不想念对岸。那时候,已知道只有汛期才乘船,平常的夏天,大孩子可以结队蹚水过去。轻松好玩,不再如横穿武士队列那么恐怖。

父亲和母亲,还有老多乡亲都留住此岸,我背负思乡之债在彼岸落脚。

乡愁,老人的专利。一条游不起水花的迟暮之鱼,任西辽河以流动的形式裹挟,见证存在的真实。

千层壁

额头上刻着藏文六字真言。像是唐僧在流沙河打翻的贝叶经,拾起散落,重重叠叠晒成石壁。

脚下的荒路无尽无休。开凿石窟的喇嘛是从这条路走近的,也是从这条路走远的。脖子上挂着长串佛珠,一个挨一个地数着。口诵的经文,只有荒野似懂非懂地倾听。

每一个信徒都想修成正果,抑或祈求驱邪,保佑平安。

鱼龙混杂中,也有红尘中回头的迷津者,小心翼翼探寻每一句经文的秘密。他们曾看似无限光明的高处是无边黑夜,是碰壁乃至断头之异岸。

仰望召庙的野草,随唱诗的节奏摆动腰身,小花都微笑点头,恭维而虔诚。

千层壁下,我想我是朝圣路边一只卑微的生灵,或一颗沙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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