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希望播在热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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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9文/郭守艺情感

走了这么久,该想家了吧?

老屋还是老样子,冲着大门口,您亲手栽的桃树,身子都碗口粗了。花开了又褪,果青了又红。

靠土墙的角落,躺着您的摇耧,歇着您的手扶,您走后,再不听人使唤。母亲闲时把小院翻了翻土,埋些菜苗,这会子都窜到脚脖深了,唯一的不适,便是压水井坏了,旱时,菜苗不耐,母亲只能去隔壁婶婶家一担一担的挑水来浇。

闲时,我便上老院的平房瞅瞅,给那盆扁竹洒些水;远处望的时候,南面咱家的小洼麦田上,还是当初您看惯的景象:蝴蝶就如杨絮一样的跳,麦穗已涨满了身子,正在走向着成熟;东面自留地是母亲种的石榴树,正开着花,粉艳的、火红的一簇一簇的,钟型的皱褶花瓦片状的列着,引来蜜蜂穿梭着采蜜。

恍惚中,您似乎又拎着麻袋,在某个车上靠窗口的位置坐着。车一闪,您便消失了。心头误觉着,您又去了省城,去重复您那干了大半辈子的车床。

祖父岁庚八十九,许是老了罢。言谈里多次想见您。年前一病,就沾了床榻。

病起前一日,祖父还在拖着臃肿的身躯,弓着身捡院里的杂物。

三天头上,祖父说要去找您去,眼睛一闭,朝我们挥了挥手,就走了。

祖父走后,我和姑姑他们围着新土认真的浇了“姜水”,母亲说好让祖父骑的马匹饮水后,路上不至于劳累。

一路野灌荆棘,跋山涉水,约莫着这当口,祖父也该到了。从此天上人间,各自有个团聚的地儿。

只是,背地里您仍要叮嘱祖父,岁数大了,别老是闲不住,咱家族都这毛病,干起了活儿,再大点的病都不当回事。

您也要注意身子,当心在老屋生活时的老胃病,另外,血压高不吃药是很危险的事。您万万防着点,不要再犯当初的疏忽。

咱家又盖了座房子,在北桥头,我和母亲住了楼上,四季亮堂些,又干净。母亲上些岁数,除平日里少些言语外,其他一切照旧。

十年,弹指之间。

彼岸还是这个时光概念么?

哦,对了,我如今也活成了您当初的样子,胡子刮了一遍,胡茬就硬了些许。再刮,刮,胡须就浓黑浓黑的印的满脸都是。几天不打理,“家族”似的络腮胡挂在脸庞就成了泼墨图。

咱村这几年变化挺快的。您若回家看看,直接走通往西涵洞到村支部的大路,尽是太阳能路灯。拐个弯,一条新修的水泥路直接就到咱家桃树底下了。门是虚掩着的,您走后,锁就坏了。不过您只管把心放踏实,咱的物件一个都不少,完完整整的保存着。隔壁有二叔,二十四小时给咱看着门,随便照看着院子里的小菜。堂屋摆放的还是您94年买的木制沙发,西间栓羊的地儿存放着您的工具箱。扬叉、草帽、秤杆子…

东屋是咱的老大床,麦茓子,您卸散的机器零件。灶屋的锅台,前阵子母亲才收拾一遍,锅台门口堆放着晒好的劈材,案板底下叠着洋瓷碗,窗棂底下挂着过年蒸馍用的热排子。

您若困了,就在咱大床上好好睡一觉,若不忙,您就多住几日。给桃树打打枝,逗一逗墙角上的猫,随便给院里的葡萄树撑个架子。

二弟挺好,毕业后留在了京城工作,像您的性格,为人和善,处事果断。三弟也一样体面,勤劳朴实,过得不错。提我,就不讲了罢,还是不说好。只要一提我,您多半眼睛一红,眼泪簌簌的就说不上话来了。即使在病中,无数亲人、友人站在您面前,您是记不起来的。我只要一叫您,您便费劲了气力看我,气管切开处疼得撕心裂肺,您也要咧着嘴冲我眨一眨眼睛。您多想给我说什么,您多想抱抱我的肩,给我一个生的勇气。但您的气管切开了,大口大口的痰液堵在喉处,您的四肢扭曲着,硬生生的蜷缩在床铺。您只能嘴巴张张,两行泪刷刷地淌在干瘪的骨头下…

我很好,就是没太听您的话。当初您让我学的裁缝我也废弃了,剪刀在老屋里锈着。明明胸中没几滴墨水,偏又去学人家拿笔写写画画,做些无端的美梦。

对此,我深感不安。

好在,我跑便了大半个中国后又悄悄的回到故乡,在咱小镇上重新装修门店,安心的陪着母亲妻女,经营着咱家的日子。

如此,我又顿感欣慰。

我想,下半生我是哪也不去了,就在咱庄子里守着,守着您一生都在耕作的土地,守着您用尽了心血才安得这个家。从此踏踏实实,岁岁年年,担您留下的担,走您踩过的埂。忙时,摇摇您曾经无数次摇过的木耧,听它吟那深沉低调的曲儿。

春走秋来,寒尽暑往,一路走来,摇摇晃晃,把希望播在这片您耗尽一生爱过的热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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