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泉看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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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15文/孙昌国情感

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念旧的人,但又总是舍不得把一些记忆从心头轻易抹掉。比如,到桃花泉看大戏,从得到邀请那一刻,便满怀期待,心向往之。

而经过了十八弯的山路,到达了这个"山顶松柏戴帽,山麓刺槐揽腰"的小村庄,看到石头墙、草屋面、木窗棂、石檐板的老屋,看到似曾相识的老槐树,看到军绿的篷布搭起的戏台子,心中的那份期待便更是化作无法自拔了。

一切是那么熟悉,仿佛多年前的情景按下了回放键。

村里要唱戏,必定和过年过节一样热闹。男女老幼奔走相告,朴实的庄户人会给每一位粘着血缘的亲戚"捎信",邀请他们来看戏,孝顺的女婿还得单独抽空骑着自行车早早地把岳父岳母接到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戏唱几天,饭就管几天,绝对不会怠慢,偶尔听说哪个亲戚到庄上看戏却没到家里吃饭了,心里就犯嘀咕,赶快想想哪个地方做得不好得罪人家了。

农村的戏台子,都搭在空旷的场院地上,一般会利用一块地的堰边,自然的落差正好凸显出了"台"的功能;没有堰边可用的,就会用石头和土"夯"起一米多高的土台子来,周围再栽上木桩,木桩之间横木相连,搭上木板,遮上篷布,甚为壮观。往往戏还没唱,便引来一大部分人围观,当然更少不了孩子们在幕布间嬉笑追逐。

扯回思绪,再看戏台子上,稍显冷清。现在的孩子们可能不会再对这土台子感兴趣了,一个电话或者微信的邀请,可能接到"忙"的回复最多,岳父母可能也都进城看孩子去了,倒是给孝顺的姑爷们免了一遭舟车劳顿之苦。

后台的化妆间里,年龄都不小的演员们,在互相涂抹着妆容,再厚的粉底也有点盖不住脸上的皱纹了。心里不禁一阵凄凉和暖流交替升腾。放过我矛盾的心理吧,凄凉的是这门传统艺术的后继无人,暖的是这些叔叔伯伯爷爷奶奶辈的热爱和坚持!感谢你们,让我们能有这么一个重拾记忆重温乡愁的机会。

摄影家协会的几个同仁围着化妆的演员不停地摆弄着手里的镜头,我和我的同事文友们也在和全装全彩的演员们合影留念。

上午九点,礼炮鞭炮齐鸣。随后,一阵久违的锣鼓家什的声音穿透耳膜也穿透了心灵,到高昌国催粮催贡的呼延小将准时上场了。

桥头上,几个白发苍苍的阿姨,手持雨伞,坐在小马扎上听得入神,她们是这门艺术最忠实的听众、最真实的粉丝。

"‘把式’不够了,来一个!"崔团长在侧幕条那儿喊。一位大姐,刚刚停下自己的"长城"越野车,听到喊声,就一溜小跑了过去。一分钟后,大姐手持大刀穿着"喽啰"的戏服上场了,一招一式还算地道,只是脚上还穿着时尚的高跟鞋!

"把式",就是戏台子上打杂的,负责客串士兵、喽啰、家丁的角色,不需要很大的技巧,三五个人在台上列队行走烘托气势就行。以前的日子,往往由正在学戏的徒弟和看热闹的孩子来演,偶尔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刚卸了妆的角儿也会客串一把……其实,我也很想上去再体验一回"把式"的,还记得小时候,在后台等几天都轮不到一回。

我又很想给我同样听得一脸懵的同事们说说戏了,比如"把式"、比如"打嗵"、比如"加官"……尽管也只是个半吊子。

七分锣鼓三分戏,唱戏之前,戏班子的乐师是要先"打嗵"的,嘁嘁喳喳的锣鼓声从树杈子上的高音喇叭传出去,周围的村庄都听得见,还没吃完饭的庄稼人就坐不住了,这是告诉你:三遍锣鼓响,好戏要开场了!最先坐不住的是孩子们,锣鼓一响,饭吃了一半扔下碗就跑了出去,甩下背后父母的一连串责骂。

等到大人们吃完饭,叼着烟袋锅子或者烟卷到戏台子底下时,孩子们早已各自占好了地盘,划下了楚河汉界。个别的孩子还被画了花脸,或关公或秦琼,一脸的不乐意,他们不知道,这是父母提前给后台的演员们打招呼或者买烟送了人情,这样能辟邪,孩子好养活,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在一出戏换场的间隙,领头的会领出一个主角来"谢",谢的是"加官".所谓"加官",有点类似于今天的"随礼",就是热心观众(当然得是经济条件好的热心观众)兄弟单位、或者是邻村的领导给演出的演员们"赏"的东西,大多是烟、酒、点心等,那个年代很少有送钱的。"加官"的烟酒,往往都是留起来,等到戏唱完后演员们分了;而点心,大多数当场就散给台下的观众了。

尽管观众不多,演出的间隙,崔团长还是领着"角儿"出来谢赏了,从观众比例上看,百分比还挺高,当然这是玩笑。可惜都是一个数字,很难再让我重温一回抢点心吃的旧梦了。

还记得最爱看的是台上的小丑和一出出对打的武戏,小丑的滑稽扮相和动作总能引来一阵哄堂大笑,而对打戏的精彩动作和急促的锣鼓点又总能让上一秒的哄堂大笑安静下来。这样的戏目安排,却是有玄机的:看热闹的可以趁机歇一会,懂门道的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也不至于拉下了内容。

同事们开始抱怨没有字幕。是啊,早已经习惯了字幕的我们,对着这土戏台子,难免要原形毕露了。

戏,是那个时代的精神食粮。戏听多了,戏文都记得滚瓜烂熟。台上的演员,哪一个胭脂扫蛾眉,哪一个火候不够,哪一个发烧感冒嗓子不在弦上,都捻熟于心了如指掌,仿佛自己就是剧中人。平时在田间地头,干活累了,三五个人一聚拢,凑合着也能哼上个七拉八拉,一身的劳累便烟消云散了,不亦快哉。

这个萧瑟的秋晨,这方山这道水这眼泉,这群默默坚守的人,这个久违了的戏台子,纵然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与荣耀,却如寒风中骄傲的老树,写过一个年轮的繁华;又如姥爷留下的那把蒙了尘的胡琴,"千金弦一开,奏得世间百味来"!原谅我无奈的挑剔吧,或许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这样执守的情结,如一杯陈年老酒,历尽沧桑回味方能悠长。

桃花泉,我来过,并且深深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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