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在岁月深处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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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8文/姚永刚情感

20世纪80年代末,我家住在豫东平原的一个普通乡村。村北,有一条河,据说是贾鲁河的支流,绕村东去,流向县城。河南不远,是分散的民居。河上有座小桥,用红砖砌成,桥拱像人的眉眼,人称红眼桥。过桥向北,是广袤滩地。河面不宽,水倒挺大,四季长流。河里浮萍水草丰茂,两岸长满芦苇。夏季,芦苇荡深处的水面上,常见叼着青蛙的水蛇游来游去。秋冬时节,芦花飞舞里,河瘦了下来。及至到了腊月农闲,一些村民就打起了河的主意,因为河里有鱼。

河水是流动的,腊月也不会上冻。那时,鱼不是被钓上来的,而是逮上来的。旷野里,寒风如刀割,汉子们性子急,也没垂钓的雅兴。用网拦截一段河道,用自制捕鱼工具在水里搅动、打捞。方法费劲,也能有所收获。鲫鱼、鲢鱼、火头鱼……出水后活蹦乱跳的,引起围观者欢呼,声逐水浪高。那些弄了半天一无所获的,也会遭到看热闹的孩子的嘲笑。内陆村庄,与其说是渔事,不如说是渔趣。自娱自乐的成分大过实质性捕捞。到河里寻开心,把逮鱼当乐子,丰盈了农闲时光。

我本家的平叔也逮鱼。每每他去,我和弟弟就跟在后面看热闹,次数多了,也有了小算盘。我们在他围堵处不远的下游,用石头拦住小河道,让小小的水流从石缝中挤过,当平叔在上游用自制大笊篱把河道搅个底朝天时,我们坐等漏网之鱼。被搅动淤泥呛晕的鱼流下来,我和弟弟抢着去抓,丢进装水塑料袋里。鱼清醒过来了,仍然精神抖擞。我和弟弟平分鱼,分开放在两个瓦盆里养着,养到过年再吃。

鱼离了河,活不久。我天天换水,投喂馒头渣,过了不几天,鱼就没了精神。熬不到过年,就被母亲裹上鸡蛋面粉,放油锅里煎炸了。我们吃起来香到得意忘形。

抓鱼养鱼的少年往事中,有件小事,令我想起来就如鲠在喉。而弟弟始终不知内情。

那一次,我们捉到的漏网之鱼较多,我提议由我拎回平分。我一猛子越跑越快。跑回家,进屋一瞬间,我鬼使神差迅速抓起袋里的一条鱼,扔进门口我养鱼的瓦盆里。没想到鱼入水那"咕咚"一下,在寂静的屋里声音那么大,惊动了低头纳鞋底的母亲。她立刻明白了,止不住笑开了。她一笑,我就臊红了脸。弟弟不知情,高高兴兴地和我平分了收获。但忐忑、羞愧,把我的兴致一扫而光。也许从这件事开始,母亲认为我好弄虚作假,尽管她是善意的打趣,尽管父亲用"爱面子"给我台阶下,尽管后来我事事认真诚实。

30多年须臾而过。细想当时贸然之举,不过是幼稚的争强好胜。但这件小事,在我的心里始终无法抹去。此后,但凡涉及利益分割,我宁可吃亏,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盯着我笑。这种自责自省,让我越发看重品行和修养的可贵。多年后,我客居中原西北小城,更把信守承诺作为做人的底色践行。

春节前回老家接母亲进城过年,又到村后走了走。河还在,红眼桥还在。河道瘦小,河水静流。两岸田里麦苗青青。站在桥上远望,曾经的沙滩地上,有立交桥架起了长长的高速公路。

我漫步堤岸,恍惚间,眼前又浮现出腊月逮鱼的场景。一片嬉闹里,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在岸边人群里来回穿梭,如同河里被惊动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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