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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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6文/朱进龙美文

芦、柳、竹是扬中人的吉祥三宝,是大自然对扬中人的特殊馈赠,它们伴随着扬中人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艰苦难关。

我的家远离江边,与芦柳没啥瓜葛,唯有与竹枝结下了不解的情缘。

那时扬中流传着一句口头禅,说的是:普济庵的笤箕,二圩港的篮子,四墩子的筛子,二墩子的笿子。这四种农家的日常用具,都是用扬中的特产——淡竹做成的。

我的家就住在二圩港中段的北港岸边,两岸曾经茂密葱茏的竹林,为二圩港的篮子提供了取之不竭的原材料。那时二圩港港岸两边,傍港而居的一百多户农家,几乎家家会编竹篮,连妇女儿童,也会给编竹篮的打下手,因此享有竹篮之乡的美誉。

我是十五岁那年,因文化大革命刚开始,学校停课闹革命而辍学在家,才学习编织竹篮的。编织竹篮其实并不简单,从砍竹枝到编织完成需要经过十几道工序。我是师承叔叔学艺的,学艺的过程一般先从砍竹枝开始。

砍竹枝听似简单,其实很有讲究。师傅先做个示范动作,拿起作刀瞅准竹枝根部剁下去,然后在四周转着剁三四刀,一根竹枝就砍下了。拿开竹枝后,根部立刻会呈现出像四瓣形的花朵。师傅说:"这样砍竹枝才不会破根,如果乱砍让竹枝破根了,会影响明年的新竹笋,竹园会败掉。"接着他还讲了一些砍竹枝的知识:诸如"下至泥眼,上至钱眼",意思是说砍竹枝要做到下面的根部平泥,砍下的竹枝去掉竹棱,顶部的竹梢要能穿过铜钱眼。一开始我只是听听,后来才终于明白,这就是要保证砍下的竹枝全部派上用场,不浪费材料,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的经验和美德。

竹枝砍下了开始断料,把竹枝锯成每根长三尺七寸的竹段。然后开始破竹劈篾,用锋利的作刀先把竹段破成两半,再花成均匀的篾条,把带青的竹皮剥离下来,编织篮子的竹篾就成型了。再把竹篾放在刮刀上刮去竹青,这时候篾条根根宽窄匀称,柔软顺滑,厚薄适度,整齐漂亮,这时候就可以编织了。

然而,这样的过程对初学的人却是一大难关。我记得一开始,那作刀在我手上简直就是削皮切肉的魔刀,一点儿也不听话,仅一会儿工夫,手指、手掌上就被开满了口子,鲜血淋漓,疼得钻心。师傅见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便鼓励我说:"呵呵,小子,手艺手艺,手上不划几十道口子,不勒掉几层皮,还叫什么手艺?"说完找来几块碎布让我包一包,又叫我继续干。

接下来开始编织了,先蹲在地上扒底、盘底,再坐在小凳子上用篐篾抒帮。这抒帮可难了,既没有样子,也没有模具,全靠两只手上的功底。可我刚学哪来的功底,忙了近两个小时,结果把篮子做成了坛子,怪模怪样就像个丑八怪,气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想干了。师傅见了忙说:"别急别急,当初我还不如你呢。来,我给你整一下。"

说罢,捡起我扔在地上的半成品,往两腿间一夹,嘴里念念有词:"两腿夹紧别放松,箍篾每道上紧绷,一二三道往外张,四道稍微朝里拢。"咦,只见他三拨两弄,一只竹篮的漂亮雏形就出现了,让我顿时眼前一亮,默默地背颂着师傅刚才的口诀,等做到第二只时果然好多了。

帮抒好后,下道工序是倒口,后面依次是撬底、上底樯、穿篮子夹(挎的把手)。这些活我早就在同伴家看过,也好奇地干过,就难不倒我了。

因为是跟自家叔叔学徒,不存在满师不满师的事,我仅仅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叔叔便让我自己独立操作了。我总的还算争气,十天时间不但做了十六只篮子,而且只只有模有样,第一回挑到头墩子江对过的姚家桥,竟然被一抢而空。我欣喜若狂,当即用卖篮子的钱,买了三十几斤山芋挑回家。谁知"远路没轻担",挑着三十几斤山芋,走了十几里路,肩膀压肿了不算,腿也像灌了铅似地迈不开步了,但心里却是乐滋滋的,因为我用自己的双手,为人生掘得了第一桶金。

在那农村经济落后的年代,我们扬中人全靠芦、柳、竹的编织品,走江南闯苏北,卖点钱或者换点农副产品,养育着江中小岛上的一代又一代人。

二圩港人依靠扬中特产——淡竹,将做竹篮的手艺一直维持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后来,扬中地区的淡竹因黄斑病而灭绝了,二圩港的篮子也因此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竹篮子最终被塑料制品所取代,但二圩港篮子的名声,也和芦、柳器一样,深深地镌刻在扬中这块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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