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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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8文/何其兵随笔

"山呢啊一边有一个大沟沟,山呢啊一边有好多山喀喀,山呢啊一边我老伯在挖地……"万峰之子吴廷朋的《山呢阿一边》唱出了无数黔西南人的心声,也包括我,因为我的老家就在"山呢阿一边".听,"山呢啊一边小姑娘在唱歌"!看,"山脚呢下面风景安逸得很"!在此,请随我一起"看看"山的那一边老家的"庐山真面目"——

水的颜色

我生长于安龙、兴仁、贞丰三县接界处的龙头大山脚下,从小就与那里的老家之水打"交道".然而,老家的"碧绿"并没有完全做到"始终如一",也曾遭遇"低谷",我亲眼目睹了老家的水的颜色从绿变黄、从黄变绿的全过程。

童年时,寨子门前的河水清澈见底,那是实打实的"绿如蓝""碧于天".在我们看来,验证碧绿的最佳方式便是游泳。彼时,寨子里很少有"旱鸭子",不管男女老幼,都不愿被冠以"旱鸭子"之名。炎炎夏日,名曰"绿茵塘"的河塘常常人满为患,大家在河塘里嬉戏、斗水、潜水、仰泳、蛙泳、狗刨,游得忘乎所以,"凉水浴"结束便上岸趴在石板上来个"日光浴",一旦稍感燥热便又跳进河塘里畅游,"两浴"轮流上阵,不到痛快淋漓决不罢休。

"畅游"的"好景"大约维持到我十四五岁时,老家的煤炭业"兴盛"起来,遍地是小煤窑,河水被煤矿排出的矿井水污染,山上多现垮塌痕迹,先前的碧波荡漾变成与闻一多笔下的"死水"相差无几,颜色浑黄,"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确实有些"绝望".见此情景,人们宁可沦为"旱鸭子"也不愿与失去魅力的河水"亲密接触".随着煤渣、泥沙的不断"侵入",不久,"绿茵塘"也在人们的视线里消失,"旱鸭子"的数量逐年增多。

后来,人们终于等来小煤窑被强制关闭的一天,老家的环境悄然生变,我们见到了大自然不同凡响的神力——十余年过去,老家已然被绿色包裹,郁郁葱葱,伴随山谷间溪水潺潺和小河的低吟浅唱,不断传递着诱人的山绿水清,总算再现"一河碧水、两岸青山".盛夏时节,每当看到"沙砾明可数""千山倒空青"的河水,不知"旱鸭子"们会不会感到"紧张".

老家"水的颜色"的"变迁"——天蓝、地绿、水清从理想变为现实,见证了人们的幸福生活。这就是老家的山水,与黔西南其他地方一样,放眼看去,好一幅"青山环抱绿水,绿水映照青山"的优美画卷。

远去的煤油灯

小时候,老家还没有通电,人们晚上照明离不开煤油灯,甚至有时候串门,手提一盏煤油灯是"标配".煤油灯几乎陪伴我走完童年时光,温暖无比。

父亲常常追忆奶奶在世的时候,他每次半夜三更从煤矿下班回家,瞧见屋子里的煤油灯还亮着,灶头里的火没熄,就感到很幸福。父亲的这种幸福感也感染到我,每当天黑回家,如果没见到屋里"点亮"(点燃煤油灯),黑灯瞎火、冷冷清清,便会感到极度失落。因此,小小的煤油灯,也是"家的温暖"的一部分。

煤油灯带给我们无尽的温暖和幸福,可有时也暗藏着危险。记得小学五年级的一个夜晚,我和哥哥做完作业后,没有吹灭煤油灯,倒头就睡,睡没多久,硬是从睡梦中被母亲叫醒。原来,母亲闻到一股异味,感觉不对劲,就起来查看,发现盖在我们身上的被子正在冒烟,起火原因是煤油灯被蹬倒烧着床沿,幸亏母亲及时赶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照亮很多人家的那一盏盏煤油灯,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艰难岁月,我们在感受温暖和幸福的同时,也隐隐生出一种自卑感,小学、初中阶段,我都不敢带同学来家里做客,直到老家通电,这种自卑感才渐渐消散。

而今,煤油灯早已尘封于乡村岁月,再也难觅它的踪迹,成为人们永远的回忆,对此,我并不感到丝毫遗憾。随着煤油灯远去,老家的电线杆拔地而起,从最初的木电杆到自筹资金购买水泥电杆,再到后来的农网改造,连电费也实现从"改造"前的2元一度到"改造"后的几毛钱一度的蜕变,可谓"脱胎换骨".

别了,"11路车"

在老家,人们习惯把步行称为"走旱路".

过去,老家的交通不便,小孩上学、大人赶场全靠"11路车"(双脚)。老家所在的小山寨距离镇上大约5公里远,走的又是弯弯曲曲的山路,孩子们上学必须得早起。父亲一般会在鸡叫第三遍时叫醒我们,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情愿地翻身起床,匆匆洗脸、吃早餐,无暇欣赏山间明月和鸠唱雀鸣,天未亮就背起书包朝学校方向飞奔,到得镇上的中心小学,天才大亮,正好赶上例行早读课。路走多了,我们也练就了一副好脚劲,起初自带午饭到学校,后来自认为"跑得快",干脆走路回家吃午饭。老家的乡场六天赶一场,每逢赶场天,小山路上人挑马驮,非常壮观,不管有没有东西可卖,赶场结束大伙儿都满载而归。"吃酒赶场是一天",从寨子到场坝全是下坡路,人们满怀着期待一路小跑下山,在乡场上尽情"转悠",直至傍晚"散场"才恋恋不舍"负重"(背着采购的东西)回家,虽然回来走的是上坡路,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喜悦和幸福。

我的小学、初中分别在镇中心小学和镇初级中学完成,"走"的不是太远,可以轻松完成,但是到县城上高中以后,学校与小山寨之间相隔40多公里,步行几乎没有可能,只能依赖班车。不过,路程虽远,我还是"有幸"经历了两次"走旱路".一次,我从老家赶往学校,到达镇上时,刚好错过该时段的班车,于是索性走路到县城,也想试一下到底能走多远,行走了20多公里,实在挪不动步子了,才搭车回学校,"半途而废"了一回。一次周末,我与一个小学同学"走兴"大发,相约走路回家。中午12点,我俩从县城起身,一路上,路过的班车多次停下"问"我们"坐不坐",我们都坚决表示"不坐".晚上9点到家时,我们已足足走了9个小时,记得当时我如醉酒一般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好在总算走完全程,没有半途而废。

其实,每当周五放学回家,基本只剩下最后一辆班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晚上7点多才下班车,这时还得走5公里夜路才到家,没有手电筒,天晴还好,若遇下雨的话,小山路泥泞不堪,一路难逃"深一脚浅一脚",到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全凭记忆和感觉一步一步前进,到家时鞋袜、裤脚"惨不忍睹",敷了厚厚一层稀泥。如此夜路,我走过五次。倘若当年有"微信运动",我一定是个"运动达人",且经常"占领封面".

2011年,老家的小山路在挖掘机和寨民们的共同"作用"下消失不见,最早是未硬化的毛路,后来在脱贫攻坚的推动下"升级"为水泥路。老家的人们,代步工具也从"11路车"变成两轮、三轮摩托车乃至四轮汽车,小孩上学、大人赶场基本上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仅不必起早赶路,而且可以放心欣赏山间明月和鸠唱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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