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麦凉粉

知远网

2023-07-15文/刘忠民随笔

老伴从早市买回一块凉粉,高兴地告诉我,这可是很贵的荞麦凉粉,你不是一直念叨这口吗?我挤一身汗才买到的。看着那雪白的凉粉,记忆深处一下子跳出了妈妈。

炎炎夏日,人们都在阴凉处歇晌,妈妈将锅碗瓢盆收拾停当,扛了铁锹、镢头向后山走去。一路上,鸟鸣蝉叫不绝于耳,茅草道上的蚱蜢蹦蹦跳跳。妈妈在一处稍显平坦的山坡处止住脚步。这是早就相中的地块,妈妈挥锹砍倒灌木丛,刨开一处草皮,新鲜的泥土透着湿润的香气。妈妈掘起一锹,扬向草丛。一下,两下……在妈妈的努力下,地块上的野草渐渐没了,一块崭新的土地出现在眼前。妈妈揩着额头上的汗水,脸颊已红成了怒放的芍药,可她并不歇息,变魔术般地从一个小布袋里掏出一把黑种子,左扬一下手,右扬一下手,那黑种子就和泥土亲近得难以分辨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泥土里捏起一粒,举到阳光下端详,它棱角突兀,三面平整,精灵一样怪异,不同于尖角的玉米,也不同于圆滚滚的黄豆、小豆,更不同于渺小的谷子、糜子。

“这是什么呀?”我问妈妈。

妈妈不语。

“会是什么呢?”我想疼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妈妈又刨开一处草皮,将同样新的泥土扬撒在之前的泥土上,盖上了种子,也盖严实了那些倔强的荒草。此时,阳光已不那么热烈了,我的肚皮也有些空落,妈妈放下锹镢,唤我回返。我蹲在地上不动,因为我没有想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妈妈笑眯眯地告诉我:“傻小子,是荞麦。”

“荞麦!”我把那颗种子摁进泥土。从此,它就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我用放学后的时间去看了两次荞麦。一次是它刚刚破土时,只有两片嫩叶,弱不禁风。两个多月后,它的变化让我目瞪口呆,闯入我眼睛的是紫红的茎秆顶着一片雪白的花朵,蜂儿飞、蝶儿舞、知了唱,像紫衣女孩身上着了雪,在一片童话天地间眺望,我呼吸着它的清香,几近迷醉……

到了收获的季节,妈妈用镰刀把挂满颗粒的荞麦秸秆收拢成捆,用绳索勒紧,放到肩上。我歪着脖子也扛了一捆,很重。我想,妈妈肩上的那些,肯定轻不了。

离开荞麦地时,妈妈转身看了一眼,说:“来年深翻一下,可以种茬好豆子!”

转过年的端午节,妈妈端上了一盘叠码齐整,雪白晶莹,点缀着黑芝麻的菜肴,我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凉爽滑润,酸辣鲜嫩,可口舒心。

“这是什么?”我惊奇连连地问妈妈。

“凉粉。”妈妈说。

我问妈妈:“用什么做的?”

“你不是跟我一起种过么?”

“荞麦!”我惊叫起来,那黑黑的籽粒经妈妈的手,竟然出落成雪白爽口的佳肴?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从那以后,我再没吃过那么可口的荞麦凉粉了,因为妈妈过早地离开了我们。

午饭时,老伴从冰箱里拿出切拌好的凉粉,又开了一瓶冰镇啤酒倒上。我夹了一块凉粉放进嘴里,清爽柔韧、滑嫩可口,细细咂摸,始终没有品出妈妈的味道。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我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但思念亦如40年前那颗深深扎根心底的荞麦种子,在这个炎炎的夏日里,它已经枝繁叶茂,绽放出白雪一样的花朵,给我带来丝丝的清凉。

大家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