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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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09文/叶雪松情感

在所有动物发出的声响中,马蹄声是最令人神往和浮想联翩的。

我的梦境中经常出现这样一幅图景:清冷的月光下,一个高大英武的青年,疾奔在广阔无垠的原野上。“嗒嗒……”急骤的马蹄声由近至远,直到消失。

那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会不会是我的前生?虽然在梦中,可我却真实地感受到马儿那温热的体温,听得到那清脆的马蹄声和熟悉的响鼻,以及它散发出来的夹杂着泥土和草的芬芳。

好大的一匹马啊!我看得清清楚楚,它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被毛浓密,像披着一件褐色的锦缎。这是一匹什么样的马?莫非,它是一匹神骏,来自遥远的天阙?直到有一天,我由几千里外的辽西来到呼伦贝尔,站在草原的高岗上,看到那万马奔腾的图景,我才知道,这就是梦中那匹神马的故乡。它一定来自这里。

约我前来观马的是我的蒙古族同学拖雷。他的诗写得好,舞也跳得棒,有时候,还会用他带来的马头琴拉一曲缠绵悱恻的蒙古族长调。谁也看不出,他粗犷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如此灵动细腻的心。

此刻,他就站在我的身边,领着我看这万马奔腾的奇景。放眼望去,数不清的马儿奔腾而来。像雨过青纱,像海潮奔涌,像劲风掠过,又像成千上万攻城略地的勇士,迤逦而来,杀气冲天。

我滚下激动的泪水。如果人有前世有灵魂,那么,我前世的灵魂一定在这里飘荡过,抑或,我就是这些马儿家族中的一员。我的目光投在了那匹褐色的头马身上。

七八月是呼伦贝尔草原水草最丰美的时节,玉带般的海拉尔河在湛蓝如洗的天幕下蜿蜒迤逦,绿毡般一望无垠的原野上空飘拂着白絮般的云朵,草原上开着各式各样的野花。

在绿色地毡铺就的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匹神骏,一匹龙种,一匹真正的千里马正在向我奔驰而来。它是那样美俊、强健、威风!它的腿长长的,踝骨是粗大的,后蹄也总是踩在前蹄留下的蹄印的前面。它高扬起那骄傲的头颅,抖动着那优美的鬃毛,奔跑的姿势从容,威武,大方。踏着清脆的蹄音,它来了,身上散发着锦缎般的光。

这就是梦中那匹马儿啊!

今天是那达慕大会的日子,蓝天下的呼伦贝尔草原上旌旗招展,人声鼎沸,那达慕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远处的海拉尔河在阳光下闪着潋滟的波光,和参加那达慕的人群相映成趣,绘就了一幅宁静悠远的山水画。

成吉思汗铁骑西征时,就是依靠蒙古马的惊人速度和耐力发动突然袭击,从而得到胜利。成吉思汗的卫队就是由精良的骑兵队组成,历史上称他是以“弓马之利取天下”。成吉思汗除要举行首领大会制定法律等事宜外,还于每年七八月举行那达慕大会,在会上进行摔跤、射箭、赛马竞赛。

在本次活动开始前,有一个重要的活动——放马,将附近的马匹集中在一起,然后,将它们一块放逐到草原上,呈现出万马奔腾的场景。

在神骏的后面,紧跟着另外一匹青白相间的马儿,马上一个英武的少年,手持套马杆,正在一点点靠近那匹神骏。

拖雷告诉我,自然生态的差异使蒙古马形成三大类群,第一类是产于锡盟的东、西乌珠穆沁旗,体格较大、体质结实粗糙的乌珠穆沁马;第二类是产于伊盟乌审旗毛乌素沙地,体格较小、体形清秀的乌审马;第三类为产于昭盟克什克腾旗百岔沟,体质结实,结构紧凑、体格中等的山地型的百岔“铁蹄马”。现在的这个马群就是这三大类群的结合体。蒙古族有民谚:“千里疾风万里霞,追不上百岔的‘铁蹄马’。”头马和少年的坐骑,就是百岔“铁蹄马”。

那少年十七八岁,身穿红色的蒙古族袍服,手中的套马杆一丈来长,杆顶扎一绳环,“镫里藏身”,悄悄靠近头马。褐色的头马似乎早就窥见身后传来的“杀气”,拼着浑身的力气向前疾奔,试图躲开头上方晃动的套马杆绳环。几个回合后,头马最终陷进少年设下的“陷阱”。少年故意把套马杆收起,突然,跃到了另外一匹大青马上,伸出套马杆直探头马的马头,头马猝不及防,被套了个正着,它不甘俯首,扬起前蹄嘶鸣。这险象环生的一幕映入了我的眼帘,也进入了摄像机的镜头。

拖雷告诉我,套马的勇武少年是他的发小布日固德的儿子巴图。布日固德是马场的负责人,而巴图现在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就读,这次是回来度假的。别看他是个大学生,奔流的血性却一点也没丧失。每次假期归来,他第一件事就是骑上他的大青马,挥舞着套马杆,在草原纵横驰骋一圈后,才回家抓起妈妈为他精心准备的醇香的奶茶,一口气灌进肚子里,然后才咧着满嘴的白牙冲着妈妈微笑。

我与巴图的目光对接。我觉得这目光很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我与他合影,握住了他那粗大的手掌。他掌中的温热缓缓传到了我的掌心,我分明感受到两股贲张的热血交融在一起的脉动。

“好大的手劲儿啊!”我说。

他挠挠脑袋憨憨地笑了。

“喝马奶长大的草原上的骑手,哪一个不是雷霆万钧之力?”拖雷脸上溢满自豪。

我对巴图说:“晚上,我能用你的头马在草原上骑一圈吗?”

巴图点了点头,将那匹头马的缰绳递到了我的手中。我抱着头马的脖颈,拖雷赶忙拿出手机拍照。那马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抖动着健硕的身躯,一扫刚刚奔驰时的凌厉,喷着响鼻,温情地望着我。

拖雷说:“月下纵马,好诗意啊!”我说:“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月光下的马蹄声。”我没向他说起我有过这样的梦境,否则,这家伙非说我癔症了不可。不过,我告诉他,小时候我就会骑马。

我没扯谎,我的马术就是我父亲教给我的。那时候,他在生产队担任赤脚医生,经常骑马走村串户为社员们看病。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迷上骑马的。父亲的坐骑就是一匹蒙古马。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匹健硕的枣红马。

入夜,银色的月亮从海拉尔河的水天接连处缓缓升起,很快,整个草原披上了一层柔丽的轻纱。

我缓缓跨上那匹褐色的头马。那马扬起前蹄,接受我传递过来的命令,向水天一色的远处疾驰而去。久违了的熟悉的味道四散开来,舒张了我周身的每个毛孔;空气中散发着草儿的芬芳,感受着马儿那滚烫的体温,我似走进梦中。从没有见过夜晚如此湛蓝的天幕,从没看过如此耀眼的星光,从没看到过如此皎洁的月亮,从没有听过如此清晰的马蹄声。

“嗒嗒……”广阔无垠的原野上,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近至远。

像铿锵有力的鼓点,像风过白隙,像雪落苍穹,像暗潮涌动……

哦,那月光下的马蹄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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