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那些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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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7文/鹿玉翠情感

祖母小院里有一棵杏树,一棵槐树,两棵臭椿和三棵枣树。

春天到了,杏花先开。不过那时候我们不太在意杏花,我们在意的是什么时候结果子,果子什么时候长大,什么时候成熟。其实我们又如何能等到杏子成熟呢?自"花褪残红青杏小",我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尝试了,直到它渐渐发黄,树上却已经看不见一个果子。

到了五月,就盼着槐花开了。祖母厨房的后面长着一棵枝干苍虬的老槐树,浓密的枝叶覆在屋顶。槐花盛开的时候,房顶上一串串雪白,小院里满园飘香。祖母一声令下,我们众兄弟姐妹借助厨房前的那棵枣树,三下两下便攀上屋顶。斯文的,挎个小篮子,坐在屋脊上撸槐花;粗犷的,则干脆将槐花较多的槐枝折下来,投到院子里的饭桌上。祖母带着小一些的弟弟妹妹将槐花摘到陶盆里,中午做给我们吃。和煦的阳光洒满小院,房顶上的我们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粗粝而简单的心里竟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

祖母小院里还有两颗野生的臭椿树。臭椿不能吃,味道也不好闻,夏天树上还经常会落一种黄黑相间的毛毛虫。然而这两棵臭椿都长得高大笔直,遮蔽了半个小院,开花结果的时候,远远望去黄的红的很是繁盛,大有"上葳蕤而防露兮,下泠泠而来风"之概。祖母在两棵树中间松松地结一根麻绳,这便成了我们的秋千。坐在麻绳上,两手抓紧,荡起来,越荡越高,甚至可以伸脚勾到堂屋的瓦檐,连终日忙碌的祖母也站在旁边微笑,真是飞一般的感觉。

最让我们感兴趣的还是枣树。厨房门旁的枣树又细又高,结果少,主要是借它爬房;水井旁的枣树,枝干细长,不便攀爬,也不大理会它。我们亲近最多的要数堂屋前的那一棵。那棵枣树粗而矮,枝杈较宽,结枣最多最好吃。杜甫说:"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我们不能一日千回,可我们是十几只"猴子",每天上上下下,灵敏异常,将枣树磨得溜光水滑,一根毛刺都没有。

祖母说"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晒半干",可我们哪里等得及呢?枣子刚晒上褐色的甜晕,我们就爬上树去,摘几个下来,捡最大的奉给祖母,之后就"开斋"了。

夏天,枣树开花的时候,祖母坐在小院里纺棉花。放学后,家里大人全不在家,我们就都跑来玩。祖母的小院,干净阴凉,大家轮换着打秋千,捉迷藏;女孩子玩羊骨拐、跳房子,男孩子玩弹弓、打元宝;大孩子闹着满院子跑,小孩子蹒跚着胡乱地追。玩着玩着,有人哭了,祖母稍加安抚,也就没事了。

长大后,读到苏轼的《浣溪沙》,特别喜欢,当念到"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我总会想到祖母小院里簌簌飘落的枣花,怀念祖母纺棉花时那纤瘦而利落的身影。

再读了《红楼梦》,我又想,祖母的小院莫不是我们童年的大观园?在父母无暇顾及的时候,在我们无所依赖的时候,我们在祖母的小院里疯玩疯长,无忧无虑,祖母的慈爱就是洒满小院的温暖阳光,那一株一株的树,就是我们的潇湘馆,蘅芜苑,怡红快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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