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只合江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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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8文/祖儿随笔

江南富水,这是江南的体质,如胎记般与生俱来。江南的小镇总是傍水而生,水仿若温柔的臂弯,轻拥小镇入怀。走在江南小镇,通常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一条是曲曲弯弯的宅边河,那是小镇抛出去的两管水袖,左手如诗,右手如画,走哪条路都走不出江南的意境,怎么走也走不出江南的画卷。

“周庄睡在水上,水便是周庄的床。床很柔软,有时轻微地晃荡两下,那是周庄变换了一下姿势。一只只船儿,是周庄摆放的鞋子。鞋子多半旧了,沾满了岁月的征尘。”我始终觉得,王剑冰笔下的周庄应是一个伶人,演出已毕,卸了红妆,卧于水榻之上的人还在柔肠百转。那一只只旧了的鞋子,沾满的并非岁月的尘,而是舞台上飞扬的粉墨。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无水不成江南,故而江南小镇通常谓之水乡。江南的水域并不辽远阔大,没有磅礴的气势,它是纤巧安静的,或者一匹如练,或者一泓如月,守着小镇,不远不近地环绕,不紧不慢地流淌,只有润泽,没有惊涛。

可以说,水就是江南的血液,是江南明净面容上顾盼的眼波,是她安静外表下生动的灵魂。这就注定了江南的性格是温柔的,如水,懂得迂回与转弯,也注定了她的性情是沉静的,不急不躁,细水流长。

江南的小镇通常是古老的,所以小镇多谓之古镇。它穿越千年的风烟走来,时光里已修行了千年,可谓越老越有味道,愈老愈见风骨,无须浓妆艳抹,淡墨轻痕就已经足够动人。

在江南,每一座古镇都是一位资深美人,性情有别,风情各异。

乌镇仿若世家名媛,庭院深,排场大,好固然好,但开发的过程中用力过猛,仿佛修饰过度的女子,失了本真。如今的乌镇,西栅景区居民已全部迁出,成了博物馆式展出,搬离了居民的古镇成了一个精致的标本,美则美矣,却不再生动。

西塘和周庄是原汁原味的,是从远古走来的佳人,发髻高挽、环佩叮当,不失明清风范。这里虽然店铺林立,商业气息浓郁,但人与环境没有分离,有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构成了有体温、有质感的生动画卷。但这里到底还是喧闹了些,缺乏静气,人被汹涌的人流裹挟,停不下匆匆的脚步。

比较起来,同里是恰当的,她应该是富家千金,没那么大排场,但也不为生计发愁,日子过得风清云淡。在同里,人是安静的,不急不躁,闲坐廊前,是可以和清风握手、与流水对话的。任意找一家小店坐下来,就着一杯清茶、一碟瓜子,可以慵懒地消磨一下午的时光。退思园也好、明清街也罢,未必要处处签到,任生命的钟摆慢下来,跟随同里悠闲缓慢的脚步,目送流水远去、迎接夕阳坠下。

生活已经如此窘迫慌张,何苦还要让旅途这样疲惫仓促?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不知为何,江南的古镇对我始终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像一段想象中美好的旧时光,自己来不及参与,只能循着时光的印迹追寻。

在古镇,脚步宜慢,节奏宜缓,一切要像流水一样从容,这是水乡的心率与脉动,快了就显得慌张了,零乱了,破坏了水乡的生命体征。千年的时光,小镇都不急不忙地走过来了,我们只是来看一看时光的痕迹,慌什么呢?

在古镇,时间是用来消磨的,而不是用来赶路,或匆匆地浏览实体教科书。小镇有一家手鼓店,那手鼓敲击起来节奏明快,伴着音乐,有使人愉悦的魔力。女主人像她手中的鼓一样靓丽,看她不急不躁地教一名男子击鼓,那样青春,却又那样安静,像旧光阴里透进的一米阳光,明亮而美好。

坐一条乌篷船,静静地靠在栏杆上,不说话,船夫慢慢地摇着橹,看两岸风光缓缓退后,觉得自己正循着一条时光隧道,向着远古而去。那一刻,春风浩荡,我依稀触到了越女翩翩的裙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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