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楼下栽了一棵无花果树，最近，时有鸟来啄。父亲给我们摘无花果时，先凭眼看，再用手摸，果实大、青红相间、摸在手上绵软的，大多是熟了，但父亲说，鸟啄过的最甜。
鸟比人知道哪只果子熟了哪只果子不熟，被鸟啄过裂出一道缝的无花果，确实很甜。
鸟为了啄无花果，初夏就盯上了，早作准备。两只白头翁，悄悄地在浓密的枝叶间筑巢，父亲装作没发现，坐在树下偷偷看鸟。那个巢做得精致，藏在几片叶子下面，偶尔从树旁经过的人很难发现。
鸟啄一下，再啄一下，见不远处来人，慌乱丢下口中食物，呼一下飞走了。
构树，结红果球，如杨梅般软红可爱。鸟趁四下无人，来啄构树果，啄一下，再啄一下。在我们这儿，人是不吃构树果的。看到一本书上说，构树果能吃而且津甜。李时珍亦佐证：“半熟时水澡去子，蜜煎作果食。”这世上好多事情就是奇怪，人们宁愿掏钱去吃杨梅、红毛丹，却不吃身边即有的构树果，一任鸟雀来啄。
鸟啄，鸟的脑袋一伸一缩，一伸一缩，是对一颗果实的点赞、致谢。
鸟啄果后，不吐籽，籽随粪便排出。我看到在斑驳老墙松松垮垮的砖缝里，常冒出一两棵细细的构树。树的种子，倘若由人工繁育，恐怕不及鸟吃过的发芽率高。
构树果，中医称为楮（chǔ）实子，与根共入药，补肾、利尿、强筋骨。不过，中药的疗效是相对于人的，对鸟雀不适用。记得小时候在野外玩，头上落过温热的鸟粪，却从没见过鸟雀撒尿。
无花果、构树果……夏秋果实多，鸟拣甜的啄。到了冬天，火把果一丛丛，果球簇拥，引来无数鸟儿啄食，园子里热闹极了。
火把果，书上说含有丰富的有机酸、蛋白质、氨基酸、维生素和多种矿物质，可鲜有人食。我摘过一颗细小的圆果，用手指一捏，果浆迸裂。火把果甜吗？抑或有点儿涩？没有人吃过，只有鸟知道，但鸟不告诉我。
鸟啄葡萄，不担心糖尿病。我到葡萄园去，看园子的张老二说，葡萄的收获也就五成，三成被雨水打落了，两成被鸟啄食了。说这话时，他抬头看了一眼葡萄，手执一面铜锣咣咣敲着，又在园子里跑来跑去。
到了初冬，我还会在那条小路上散步。路两边，一棵连一棵长满了香樟树。密密的、圆而黑的香樟果，是这树上的故事，引来无数的鸟叽叽喳喳，欢喜得不行。鸟啄香樟果，叶子遮掩，让我看不清。随着季节往深处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那些鸟不见了，树上一片寂静。原来是香樟果落了，鸟儿们就此别过，看来它们也讲实用主义。
有一种树，鸟是不待见的，它叫枸骨，长在私家园子里。枸骨也结红果子，在深秋是暖红的，然而鸟并不啄。枸骨的叶片如刺，鸟儿蹲上去不便，因此枸骨又名“鸟不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