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县城高考补习班复读。考前两个多月时，每天奋战在书山学海里的我，突然感到浑身没劲，走道儿头重脚轻。
有一天早上第一节课下课，我刚站起身，就眼前一黑，昏倒在了座位上。同学把我扶到诊所，大夫说我是营养不良，给我滴了葡萄糖水。班主任让我回家休息一周，但家离学校很远，为了高考，我没回去。
晚饭时，有个同学对我说：“你没回家？老师给你家打电话了。”
一听说老师通知我家了，我急忙到校门口的电话亭给家打电话。等了20多分钟，电话才拨到村部，通信员用喇叭喊我父亲的名字，让他到村部接电话的声音，我在电话里听得清清楚楚。但来接电话的是母亲，听到她不均匀的呼吸声，我知道她是急三火四跑来接电话的。
“妈，我没事，就是血压低，不回去了。你先回去吧。”一寸光阴一寸金，高考复读的节骨眼儿上，我没跟母亲解释太多，我知道她能懂我。
果然，母亲说：“好吧，要是实在挺不住就回来。”
第二天清早，起床铃刚响过，就有一个走读女生跑进来说：“校门口有人找你。”是谁呢？我赶忙撂下牙缸，跑出了寝室。
初夏清早，风还很硬。一出门，我就被晨风吹得浑身凉。校门口，母亲站在渐渐升起的阳光影儿里等我。
我们母女已有3个月没见了。奔到母亲跟前，思念产生的热流一下子涌遍了我的全身。
“妈，你咋这样早？”我惊喜地搂紧母亲胳膊。
“坐你二舅的车来的，不然哪有这么早？到这儿天刚露亮。”
“二舅的车？”我才想起，二舅给公社开拖拉机，每周末清早往县城拉一趟货，送到副食公司去。没想到母亲竟是坐那辆满是异味的车来的，我心里一下子五味杂陈，拉起母亲冰凉的手，把她领到宿舍。
宿舍里的同学都上自习去了，母亲放下身上背的袋子，从里边拿出一袋奶粉、十个水煮鸡蛋和一罐头瓶炸肉酱。
母亲端详着我说：“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瘦了。”她给我冲了杯奶粉，又说：“这段时间，你要天天喝奶粉，吃鸡蛋和肉酱拌饭。身体强了，才能学习呀。”
热热的奶香味儿里，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复读机会，想到父母节衣缩食凑的2000多元复读费，想到正读书的弟弟、妹妹，我眼里噙满了泪水。
母亲走后，我学习劲头高涨，就连早上晨跑时，也拿着张纸条，背时事政治题。到食堂吃饭，我用肉酱拌饭，饭量一下增加了；晚上回寝室，冲一杯热奶粉，吃一个水煮鸡蛋，看书到半夜，就像母亲在身旁陪我一样，心里特别暖。渐渐地，我走路也不再软绵绵的了。
那年高考前，母亲又来了几次，她为节省来回两元钱的车费，每次都坐二舅的拖拉机来。来之前，她天不亮就起来煮鸡蛋、炸肉酱，或者烙糖饼。到了后，得在校门口土台上等一两个钟头。我们起床铃响过，她才能把东西交给我。
那年高考，我考上了师范学校。在校园里，每当晨起铃声响过，我望向校门口，总会想起母亲站在晨晖下等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