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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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6文/张兴甫情感

凤凰花烧红天的时节,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了,目睹青年才俊争先恐后报名应征入伍,37年前母亲从故乡仙人洞村送我至青山区报到前往滇西南当兵的场景被钩起。

1931年出生的母亲,姐弟三人,为长姐,九岁失怙,姐弟仨与外婆相依为命。解放前,由于时局动荡,土匪不时袭扰村寨,母亲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母亲虽然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她深知先有国后有家,没有军人守边,哪来的和平安宁,没有军人一家不圆,哪来的万家圆。"好男去当兵,好铁才打钉"的理念,在母亲心中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大舅和幺舅都是军人,小时侯,只要大舅或幺舅回家探亲时,母亲总要带着我到糯东公社雨勒村外婆家与舅舅们聚一聚。母亲经常教育我们兄弟四人,长大后要像舅舅们看齐,争取个个都当兵。

1980年,我毕业于青山中学高中部。这年,我没有实现读书跳出农门的理想,辜负了父母的期望,自己思想压力特别大,整天哀声叹气,由于心中有"火",导致大病了一场。在母亲和风细雨有理有节的心理疏导下,我很快康复。"条条大道通北京",读书之路走不通,换条路再出发,机会总是留给不断努力的人的。一个赶场天,我跟母亲用背箩背葵花籽去街上卖。途中,母亲说:"听说邻寨的陈某与金某今年要去当兵,他们才初中毕业就有如此远大的理想,去为国出力。我看呀三儿,你高中读毕业了,现在正是国家用你们年轻人效力的时侯,去当兵吧,三儿!"

这年九月,雾不时在山间弥漫。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了,宣传的大红标语在雪浦公社办公区的墙壁,或主要路段的电线杆上,或青山区的街道墙壁随处可寻,我此时是选择再复读一年继续走求学之路还是从军,此时人生的选择面临直转而急下的陡坡,难以抉择。正当犹豫不决时,母亲看穿了我的心思。一天清晨,母亲陪我到公社武装部报了名。政审、体检、定兵我一路过关。

这一年,我参加了全国人口普查工作,所负责的两个生产队,经县里抽查,差错率为零,受到了县人口普查办的表彰。此时,想留用我的公社书记说:"小张啊,本想打算留用你,但又怕转不了正,耽搁了你的前程,既然你打定主意要走,我们就不留你啦!"

我步入军营的前几天,母亲总是睡得晚,起得早。白天,她把黄豆、芸豆、小饭豆、干板菜捡干净,踏碓舂米,为亲戚朋友送我当兵时作准备。晚上,她则在那昏暗的煤油灯下,飞针走线,为即将踏入军营的儿子纳鞋垫。老眼昏花的母亲,左手被针扎了多个眼,血从里往外冒,她全然不顾,不停地缝呀缝,到我走时,将缝满母子情结的十双鞋垫塞进了我的包。

母亲把胸戴大红花的我送出了大山,送我走上了成长的人生旅程,实现了她要送子报国当兵的心愿。新兵训练结束,我被分到中国人民解放军边防某团直属机炮连。不几天,母亲就把我的高中课本邮寄来了。下到连队后,学习、训练有规律,每当时间可以由个人支配时,我总是与书为伴。一年后,我所在的部队从解放军系列改编成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一直以来,母亲就是这样用她那深沉的爱,时刻鼓励着我,关爱着我成长。1984年,我考入了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云南省总队教导大队干部预提培训队学习深造,1985年3月提干,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军营十四年的戎马生涯中,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战士及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某部排、连、营干部。

我当兵后,哥姐弟妹们写信讲,每当狂风暴雨,母亲都会唠叨起在异地他乡的我;每当逢年过节,母亲就会将我的碗筷放于桌上。戌边为国的我,每当听着山风从军营呼啸而过,我就会惦记起母亲,我知道母亲此时在思念着离开她羽翼庇护的儿子,儿子可以走得很远,但永远走不出母亲那深深的思念。我离家多年,是母亲想念我的多年,也是我记挂母亲的多年。

我离开故乡后,就留在了滇西南工作。这些年来,无论在部队或地方工作,每逢春节与中秋,母亲总是拄着拐杖迎着骄阳或寒风立于寨头,望我回家团聚,可我却屡屡让母亲失望。

母亲教诲犹在耳畔。在部队时,母亲赶场第一件事就是去邮局询问有没有她的信,每当收到我写去的信时,总是缠着寨里或家中识字的人念给她听。回我在部队的信时,信上总有一句"当了干部要常思自己是兵的时候,要把兵当做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看"的话语。我转业地方工作后,母亲回我的信时,信上也总有一句"要与当地群众打成一片,要视群众为父母"的训言。

每次探望母亲,总是来去匆匆,没有更多的时间陪在她身边,内疚时时萦绕脑际。当回到母亲身边时,我也只能为她尽点微薄之孝心,白天看到她的衣裤脏了,就拿去清洗,晚上为她洗洗脚,修修指甲。

每当吃饭时,母亲总是将我在家爱吃的菜端上桌,并不断往我碗里夹菜。母亲的眼睛总是充满无限的深情上下打量着我,见我像儿时那样狼吞虎咽吃青菜蘸辣椒水的样子,就轻声说:"三儿,现在日子好过了,肉天天有得吃,不用天天吃青菜蘸辣椒水了,但青菜蘸辣椒水,和我有感情,每顿都割舍不下它。"这是深沉的母爱所给予儿辈的温暖。

2004年6月,我又回到重病致右手瘫痪的母亲的身边,当我用温水给她洗着那粘满家乡芳香泥土的枯藤般的手和脚时,不知为什么,洗着,洗着,母亲流泪了,我也流泪了。我回滇的那天,母亲早早地起了床,用她那唯一能动的左手,煮了20个她舍不得吃的鸡蛋放入我的包。我走时,母亲拄着拐杖,挪动着碎步,向行走在延伸至边境线那弯弯道上的我送行,我走了一公里,母亲还在挪着碎步。我回头面向母亲的方向跪拜了个响头,奔向了远方。

2006年,母亲带着对儿女们的深深眷念,驾鹤西去。此时,昔日住的草瓦房,吃水靠人挑,收庄稼靠人背,外出靠两条腿走的落后面貌,也已成为历史。家乡仙人洞村,同其他村寨一样,洋楼随处见,硬板路达四方,自来水哗哗进家来,赶场有客车坐,户户有摩托车或电动车,有的人家还买了面包车或轿车。

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70华诞,我想,要是母亲还健在的话,那该有多好,家乡脱贫奔康庄后,乡村振兴战略又如火如荼地实施了,家乡的山更绿了,水更清了,天更蓝了,一个美丽和谐富裕的仙人洞新农村正在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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