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参天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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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3文/柏峰随笔

站在关中平原上,远远望去,秦岭北麓下连绵起伏的原上,闪入眼帘的,总有一棵挺拔的大树,郁郁葱葱,傲然屹立。这棵大树,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着,默默地注视着浩浩汤汤的渭河,注视着烟波万里碧绿的庄稼地。

前几天,又一次找出巨著《白鹿原》,看着扉页上陈忠实老师那流畅而墨色饱满的题赠文字,不由得再次想起他,想起与他长达几十年的交往。虽然这交往按照他的话说是“虽然过从疏淡,却幸未断止”。确实是这样,从20世纪80年代初期开始,我和他的这种“疏淡”的交往一刻也没有停止,一直在继续着继续着。在我看来,作家最重要的是作品,作品呈现出作家的气度、思想和创作艺术的完貌,甚至他的人生的全部,阅读其作品,相比庸常无益的来来往往、拉拉扯扯要获得的益处更多。不敢说阅读过多少遍《白鹿原》以及陈忠实老师的全部作品,然而,我可以自信地坦言,非常熟悉他的作品,包括熟悉他独特的文学语言以及他所塑造的各类各色的人物形象。因为,他的文学作品是从关中平原的乡土里产生出来的,带着关中平原浓厚的生活气息、伦理道德规范和社会秩序,带着关中平原乡土人的心理文化结构的特色,也带着永远拂之不去的关中平原乡村的、来自远古的乡愁……

往事如烟。记得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阅读他的中篇小说《康家小院》,这是一部深刻在我内心的杰作。读后,我情不自禁地涌上来一种豪情,想为这部中篇小说写篇评论。而且,说写就写,居然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纸,冒昧邮寄给当时还在灞桥区文化馆上班的陈老师。没有想到的是,陈老师看过这篇所谓的评论,很快给我回信,肯定了文章写得有模有样之外,还教给我写评论的一个最基本的方法:不能单纯地复述作品的故事,而要在评论过程中既介绍作品的主要故事情节又提出自己的艺术见解,他称这种评论方法是“边叙边议”的方法。

这种“边叙边议”的评论方法,看起来甚为通俗,然而,真正理解并能落实到评论文章的写作上,却是非常遥远的事情。文学评论,除要求作者具备准确使用语言的基本功之外,还要具备丰富的文学理论知识、思想哲学和中外优秀作品的阅读积累,还要有美学、历史学、社会学甚至经济学和人类学等知识,没有这些知识或者理论储备,是写不好文学评论的。就说“边叙边议”的“议”,实质上就是对审美对象的思想与艺术的判断,如果没有具备以上的知识,最多只能算是阅读者的感想而已,不会上升到文艺理论的高度去认识和判断,而文学评论的初心和出发点就是对作品的思想与艺术的合乎美学规律的价值判断,这“议”容易吗?况且,这“议”还要有天赋,这种天赋是对优秀文学作品的美的敏感性,没有敏感性,或者天性中缺乏对这种美的体会和感悟,也写不好文学评论文章。

当我抚摸着《白鹿原》,回想着陈老师关于文学的教诲,他鼓励我“蹚开”“适宜自己艺术创造理想的途径”,言犹在耳。蓦然觉得,陈老师就是原上那棵参天的大树。这棵参天的大树,随着时间的推移,愈见翠绿,愈见挺拔,愈见伟岸,尤其是潇潇的春雨过后,生机盎然,在白云与蓝天间刻出一幅真切的、苍劲的、不会磨灭的剪影。这剪影,永远深刻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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