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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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4文/袁恒雷情感

到户外时,蛰居一个冬天的空气暖了——吹面而来的风不寒了。这风,该是孔子和他众多弟子也喜欢的吧。老夫子问众位弟子人生理想,大家纷纷表态,高歌宏论,老夫子听后不置一词,暗暗摇头。唯有曾皙引发孔子共鸣,其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可不是吗,春天里穿好轻便的春装,呼朋唤友哥几个一起去河边沐浴,然后在舞雩台边晒晒太阳吹吹风,一路唱着歌回家!人生夫复何求!想那老夫子遍游列国求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所有天下百姓都能获得这样安定祥乐的生活吗?所以老夫子听了深表同意——“吾与点也!”春风就这样从先秦一路吹来,此刻,又吹到我们的脸上身上,吹到这如诗如画的江城里。

江城的春天伴着古典的风韵。这里很早就有人类活动——这里出土了距今两万年的人类居住遗址——寿山仙人洞,属旧石器时代晚期文化,想想在大东北腹地深处,这么早就出现了人类,不得不令人称奇。殷周时代,这里已有氏族部落,即满族的祖先“肃慎人”,这里不仅是扶余国、高句丽王国、渤海国、辽国等国的国都或州治所在,更是明清时期巩固边防、运输兵员粮草的军事重镇。而吉林市龙潭区满族古镇为明代女真扈伦部的“乌拉国”所在地,清代十二任皇帝,有五任在这里留下过战迹、足迹、墨迹——被清王朝封为“本朝发祥之地”,以至于有“先有乌拉,后有吉林”之说。更有成多禄、宋小濂、韩宪宗、宋嗣廉、王宗汉等一大批古今精英。他们一个个如吉祥之鸟,翩然于博大雄浑的历史册页中。

江城的春风在清初吹得劲响。这里作为满族重要发祥地之一,康熙皇帝于1682年和1698年两次东巡吉林城,乾隆皇帝于1754年东巡吉林城。吉林乌拉主题公园的实景真人表演,就是真实再现清帝东巡时的盛况。“松花江,江水清,夜来雨过春涛生,浪花叠锦绣縠明。采帆画鷁随风轻,箫韶小奏中流鸣,苍岩翠壁两岸横……”《松花江放船歌》这首诗作于康熙二十一年(公元1682年),其时春风正好,年轻的康熙亲临江城,在松花江的惊涛骇浪中视察水师、舰船,鼓舞东北军民反击沙俄侵略者的斗志,即兴写下了反映松花江沿岸锦绣河山、北国风光的诗篇。

就在古典风韵里,就在春风浩荡中,我曾去吉林市的北山、龙潭山、炮台山,观金兀术遗韵,看古庙新风。我曾去文庙、三道码头、阿什哈达摩崖石刻,感文脉传承,叹明清船厂。我曾去松花湖、红石湖、白山湖,望烟波浩渺,山水相依。我曾寻东团山、观土城子、访辽金古城;看临江门、看吉林桥、看灯盏船动;坐夜游船徜徉一江春水——切身感受流淌了千年的松花江,见证了一座城的兴衰荣辱。

我从古典风韵中的江城,就这样由一江松水穿越进现代的江城。源于长白山天池的松花江是江城的母亲河,从上游开始,依次建成了白山水电站、红石水电站和丰满水电站,从而相应形成了三座人工湖。这“一江三湖”不仅带来丰沛的水电和渔业资源,更是享誉国内外的旅游胜地,与云南石林、长江三峡和桂林山水并称为中国四大自然景观的吉林雾凇正是在此。吉林市不临海,但城中有松花江流过,不远处有松花湖滋润,所以整座城市是湿润多情的。城市周边又被群山环绕,湿湿的江水气息与山林气息交汇,让整个城市犹如置身于一座天然氧吧。

松花江养育滋润了江城人民,松江路边上,林子中常常传来动人的唱腔,人们享受其中,唱的听的都醉了。入夜以后,松花江两岸到处都是乘凉的人,有的将身体浸入水中,更多的是坐着渡船来回赏景,对岸是音乐喷泉,伴着盛世欢歌,涌动一个春夏。

我登临北山或龙潭山,当攀到山顶时,整座吉林城尽收眼底。每一年的登临,山下的城市都会变化巨大,楼宇与街道更为条分缕析,一条松花江如一条漂亮的丝带缠绕在颈间,让整座江城愈发明艳动人。满山遍野的春花恣意绽放,姹紫嫣红,满满的负氧离子醉人心脾,让每一位身置其间的人,都无比感叹春天的馈赠。

恰如“吉祥天佑,林碧水秀”的城市精神所呈现,生活在这样一座休闲城市的人们是幸福吉祥的。江面水雾渐起,让整座城市犹如置于人间天堂,水雾缭绕中,有雨点落了下来,更多的花也随雨点飘落,花落在地面,落在水中,那花也仿佛是从天上而来。

没错,江城春里,不可错过的,当然还有花。格外绚丽的景致首先是吉林大街的杏花。从吉林大桥往南到北华大学南校区这段,大街的两旁栽种着粉白相间的杏花。花树下,人们摆出各种姿势拍照留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和美的日子如同鲜花般绚丽。车子与行人或快或慢地徜徉在花树两旁,那是一幅流动的画卷。

而梨花杏花樱花李花海棠花,这几种花的花瓣与花色是有着令我脸盲的模样——我总是难以分清她们娇美的容颜。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共同让江城的春天缤纷多姿起来,她们不管自己的花期有多久,哪怕只是几天的娇艳,也要努力地绽放,恰如我在一首小诗里所称赞的:“相聚的短暂令人扼腕 /一转身的离别 /又是咫尺天涯 /可在这仅有的日子里 /我努力绽放出所有的能量 /开出一生的阳光和雨露 /开出江南的绿/浸润你的欢喜与悲伤……”所以,就尽情地开吧,也许明朝有风雨——花落便不知会有多少,也许明天太阳更大更热——会让花朵们的脸庞晒伤晒黑,那么,就在此刻,开出你们果敢的芳姿,开出江城春天的万物蓬勃。

江城春,万物生发。各色花卉顾盼生姿,每一年都准时相约,与春天赴一场花事盛会。站在世纪广场天桥向两侧望去,两排花树的波浪律动莹然。杏林十里穿花衣,春风十里不如你。杏花春雨江南,此江南即是松花江之南,在粉白杏花的掩映下一片繁盛。

天上回旋着飞鸟,鸟儿在广场上楼宇间回环,像提前报到的蝴蝶。进入春天,春雨便不请自来了。春天的云彩虽不如夏天来得迅猛,却是绵延整齐的。只看头上的那一大片云,向着没有云彩的地方奔去,在蔚蓝的天空映衬下,活像潮汐在推进。云的行走带动了风,天色暗了,窗户被刮得生响。雨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先是点点滴滴地清唱,进而是雷雨喧哗。春天的雨多是阵雨,从向晚到深夜,只是,已经开了的花被打落了。而另一批花期晚些的,这一场春雨却敲醒了她们。

每一年,我都这么游走在江城春里,在江边在湖上在山麓在花雨里。夜晚,满城花香处处,陪伴江城酣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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