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来了陌生人

知远网

2023-07-20文/刘平随笔

白云村偏僻,就像一个被遗忘在大山坳里的孩子。

全村70多户人家,散落在坝子、山坡、河湾,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留在村里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

村里难得见有外人进来。白云村一年四季在大山坳里静默着。牛耕地、羊啃草,屋顶飘着袅袅炊烟,村子安静得像个老人。

一天,突然有陌生人来村里了,像是城里来的。

鸟儿传音,风儿传信,白云村人都知道村里来了陌生人。今天四个,明天三个,男男女女,穿得光鲜靓丽。有人看见他们在太阳坡摘果子,在鲢鱼窝玩水,在河里摸螺蛳……李德宽家在河边,他嘴里吧嗒着旱烟,嘀咕一句:“这些城里人,来山里干啥呢?”

鸟儿传音,风儿传信:好玩!

李德宽哼一声接着吧嗒旱烟。

“老头子!来客啦。”上午10点刚过,院门口响起老伴儿的喊声。

“哪来的客?不过年不过节的。”李德宽心里说一句,看见老伴儿已领着两个陌生人进了院子。一男一女,四十来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老头子!来客啦。”老伴儿又大声说。

男人女人叫李德宽“叔”,说他们是两口子。李德宽笑了:“稀客稀客!”

男人说他们是城里来的,想在李德宽家住宿吃饭,女人接过话头:“不晓得方不方便?”

老伴儿又接过话头:“他们说山里空气好,来耍。”

李德宽心里很高兴,说:“吃饭没问题,你们那么远来,还供不起你们两顿饭?”顿一下,又说:“住也没问题,山里条件简陋,只要你们不嫌弃。”

男人女人都说:“谢谢叔,谢谢婶!哪会嫌弃。”男人还给了李德宽一包中华烟。

儿子儿媳妇去城里打工了,把孙子也带去城里读书了。李德宽喊老伴儿把儿子儿媳妇的床收拾一下,给客人睡。

男人女人挺随和,嘴里一个“叔”一个“婶”的,老两口心里都很喜欢。男人女人还很好奇,看李德宽喂猪,看老伴儿喂鸡鸭鹅;仰头瞅着房梁上密密匝匝的腊肉,说:“叔!这么多腊肉呀!”

李德宽说:“过年杀了三头大肥猪哩。”

远方来的客人,在老两口心里是很尊贵的。午饭很丰盛,腊肉、凉拌笋子、炒鸡蛋、魔芋烧鸭子、豌豆尖汤,还有酒,高粱酒。男人女人拿出手机,给满桌子的菜拍照。他们吃一口菜,喝一口酒,都要咂嘴仔细品。好吃!好喝!女人还说,有山野的味道。老两口都乐。

饭后,男人女人说想出去走走看看。李德宽说:“好。”男人女人出去了,李德宽也去地里干活,发现他们这里瞅瞅、那里看看,不停地用手机拍照;碰到人,就给人家递中华烟,边抽烟边问这问那的,有时候要问很久,还拿笔在本子上记。傍晚,他们才回来,都很兴奋的样子。男人拿出手机让李德宽看,李德宽发现男人拍了很多照片。男人不认识照片上的东西,李德宽一一教他:野芹菜、鹅脚板、喜鹊芽……都是野菜。还有一些动物的照片:笋子鸡、竹鼠、地爬子……男人问:“叔!山里很多这些东西?”

李德宽说:“多得很。”又说:“还有好多东西你们没看见哩。”

女人有些好奇,问:“叔!还有啥?”

李德宽笑了,说:“……好东西多得很。”

李德宽嘴里说的,男人女人好些都不知道是啥,只是笑。

晚饭,李德宽和男人又喝了一点酒,边喝边聊。男人不停地问这问那,说了很多话。最后,男人说:“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腊肉。”

李德宽老两口很高兴。

晚上躺在床上,李德宽久久睡不着,像有什么心事。突然,李德宽想起了什么,轻轻推推老伴儿,小声说:“你感觉到没?他们不是来耍的,像有啥目的。”

老伴儿说:“你咋说人家不是来耍的?有啥目的?”

李德宽说:“他们和前些天来的那些城里人不一样,那些人才是来耍的。他们不是,他们总爱问这问那的……”

老伴儿说:“是觉得有些不一样……”

李德宽说:“唉!我也说不准。反正感觉他们不是来耍的,他们肯定有啥目的……”

老伴儿不说话了。沉默一阵,老伴儿突然说:“他们该不会是坏人吧?”

李德宽说:“说不准。反正多留个心眼,我们山里人属萝卜的,实心,城里人心眼子多。”

老伴儿突然有些后悔起来:“我就不该领他们到家来。”

李德宽安慰老伴儿:“人家不一定就是坏人。我只是猜测……”

第二天一大早,老两口起床的时候,男人女人已在院里做早操了。李德宽和他们打招呼,他们说昨晚睡得很舒服。李德宽想,当然舒服了,老伴儿新换了床单被褥,厚厚的软软的,能不舒服?

早饭吃酸菜手擀面,李德宽担心他们吃不惯,没想到他们都说好吃。

早饭后,男人女人又出去了。

吃了午饭,男人女人就要走了。男人说:“要不是有事,真想多住几天。”李德宽说:“下次再来。”男人女人不停说“感谢”,老两口把他们送到院门外,长长松了口气儿。

后来,老伴儿在整理床铺的时候,在枕头下发现了600元钱。

老两口有些蒙:他们咋给钱呢?说了不给钱的。

老伴儿说:“人家才是属萝卜的,心实。你才是属蜂窝煤的,东说人家西猜人家。”

住一晚,吃四顿便饭就600元?城里人这么舍得花钱?李德宽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萌动。

几年后,白云村的乡村旅游搞得风生水起,李德宽家也成了白云村乡村旅游第一户。儿子和儿媳妇也带着孙子回来了,开农家乐、办乡村客栈。男人女人又来了,住在李德宽家的乡村客栈里。

这时候老两口才知道,这对夫妻是《乡村旅游》杂志的编辑,他们在杂志里发了白云村的文章和照片。

李德宽要送给两位编辑贵宾卡,吃住免单。男人女人哈哈大笑:“这就坏了规矩,我们可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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