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栗林 青冈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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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2文/吴家辉散文

“咣咣咣——”放学钟敲响了。一阵大风吹来,我仿佛看见麻栗树在向我不断招手,麻栗籽不停地掉,我背起书包就往后山麻栗林跑呀跑,生怕后面的小伙伴超过我,麻栗籽被他们抢先捡了去。来到树林里,风还在狂吹着,麻栗林在摇晃着,不停地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已经成熟的麻栗籽,伴着枯叶嗽嗽往下落,散落在草丛里、石缝中、黄叶下,到处都是褐色的麻栗籽,我们拾呀拣呀,不一会儿,小布包便满了,高兴得满地打滚,大笑不已,兴奋地唱起奶奶教的侗家歌谣:“小伙伴呀,快出来,勤快才得麻栗材;麻栗树呀,麻栗材,阿哥阿妹烧炭来……”咚,脑壳碰到石头,生疼,醒了,原来又是一场梦。梦里我又回到童年,回到一起唱童谣的的小伙伴中,回到家乡的麻栗林里。

在家乡,麻栗籽又叫青冈籽,成熟的麻栗籽果壳特别坚硬,呈黄褐色,圆圆滑滑的,讨人喜爱。更有趣的是,麻栗籽脱落之后,果蒂如同一个小碗,碗里纹理细腻,碗外萼片叠集排列,如同一件精美的手工艺品,真是漂亮极了,我们叫它青冈碗。青冈碗不仅精巧可爱,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青冈菩提、青冈碗、青冈籽便成我儿时珍藏的重要物件。还可以把青冈碗当叫笛吹响,放在嘴边用力往碗里吹,气流的回旋会产生清越悠扬的笛声,只是颇费力气罢了。我们还喜欢用麻栗籽做成陀螺,用剪刀在麻栗籽的“帽子”上戳一个洞,插入一根竹签,然后让麻栗籽尖顶立在平滑的桌上或地上,用手指一捻,麻栗陀螺就会飞速旋转起来。两个人同时开始旋,谁让麻栗陀螺旋转的时间长,对方的麻栗籽就会被他收入囊中。

儿时的记忆总是充满自然原始的情趣,令人向往,一种感动,直抵心底,看到现在的小孩整天抱着手机看动画片、打手游,再想想儿时的我们,我总觉得他们很可怜。

麻栗豆腐是农村少有的美味佳馐。在我老家,麻栗青冈林地不多,加上制作麻栗豆腐过程繁琐,麻栗豆腐这道野味佳肴偶尔才摆上一些勤劳人家的餐桌。制作麻栗豆腐虽然不需太高的技艺,但是很烦琐,要付出不少辛勤劳作。记忆中,祖母在一边做麻栗豆腐一边教我们唱家乡的歌谣:“小伙伴呀,快出来,勤快才得麻栗材……”祖母说要把麻栗籽制成豆腐,得经过认真采摘、捡拾、筛选、去壳、浸泡、研磨、过滤、沉淀、熬煮、定型、冷却等很多步骤,每个工序都不能马虎,才能做成上等的麻栗豆腐;祖母经常教导我们做人要勤快,一分耕耘,才有一分收获;做人要懂得感恩,滴水之情,应涌泉相报。祖母用实际行动诠释自己的人生哲学,潜移默化中深深地影响着我们兄弟姐妹。

我家小姑姑最是手巧,家里偶有麻栗豆腐时,都是小姑经手,或是香葱麻辣油泼,或是陈醋香菜凉拌,一大盘可口的麻栗豆腐便成为全家人的美餐,那细嫩滑爽的口感,大快朵颐的味觉体验,合家幸福温暖的感觉,是我至今难忘的美好记忆。

我和小伙伴们将捡拾麻栗籽视为和上学一样重要的事情,甚至捡拾到比别人多的麻栗籽比考试成绩好更荣耀,麻栗林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们争相前往的“夺宝”之地和“捡漏”之所。为了美味的麻栗豆腐,为了心爱的青冈菩提和青冈碗、麻栗陀螺,深秋里,我每天都和邻家的小伙伴乐此不疲地赶往麻栗林,我们沿着弯曲的乡间小道向麻栗小树林挺进,寒风吹拂着通红的脸蛋,寒露润湿了一双双小脚丫,我们也毫不在乎。最值得高兴的是,成为头一茬“抢滩登陆”小树林的淘客,能找到很多可爱的麻栗籽,那是我们 “大丰收”的幸运日子。即使在某一天起迟了,谁都不甘心行囊空空,也要在小树林熟悉的草丛中、石缝里、黄叶下寻找两三个来回,一直找到几个“漏网之鱼”才肯罢休。

岁月静静地流淌着,在我和伙伴们欢快地捡拾麻栗籽时轻轻地流走了,在我和全家人一起品尝麻栗豆腐时悄悄地逝去了。如今,再也见不到我慈祥的祖父祖母,再也见不到他们和蔼的笑容,再也聆听不到他们谆谆的教诲;我的父亲母亲再也没有年轻时的挺直身板,白发早已染上了双鬓。转眼间,我也不再是那个心心念念捡麻栗籽的小男孩,不再是成天把玩着青冈菩提、青冈碗、麻栗陀螺的小不点。后来又外出求学,直到走上了工作岗位,我离开老家已有二十多年了。

现在,家乡的麻栗林已被封山保护起来,小麻栗树早已长得高大茂盛郁郁葱葱,可惜的是,我当年装麻栗籽的布装和珍藏的青冈菩提、青冈碗也不知所终。只有在依稀的梦里,家乡的麻栗林仍在风中向我招手,一个个金褐色的麻栗籽嗽嗽地往下落。

麻栗树都长在土壤贫瘠的山上,以石头为伍,却从没嫌弃大地母亲的贫瘠,以饱满的果实回报大地的滋养,回报太阳的照耀,回报山风的吹拂,年复一年地演绎着秋天回报大地的深情故事。少儿时如同春季嫩芽初出;青年时如同夏季生机勃发;中年时如同秋季成熟丰厚;老年时如同冬季冰霜凋零。如今已走到了中年,便到了成熟丰实的秋季,这正是一生中感恩报恩的最佳季节。该如何回报社会呢,我想起了家乡的麻栗树,青冈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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