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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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15文/巩本勇散文

每年"苇秋"不割苇子,像是丢了东西一样。湖区人对芦苇有感情啊!尽管立冬在二十四节气中似节非节,但在湖区人的意识中,比任何节日都显得庄重而有分量。

每年立冬起,马踏湖湖区的人们就会扎进芦苇荡割苇子。

割芦苇是要下大力气的。各家里准备了最快的镰刀,天不亮就撑船出发。"开镰——啰"!湖民尽可能大搂地揽苇束入怀,挥舞镰刀咔嚓作响,高高的芦苇齐刷刷倒在肩头。每割足了一大束,就顺放在备好的条凳上。该打捆了,他们就在丫根、中腰、末梢处牢牢地刹捆上几道苇绺子。然后,把苇捆高高举过头顶,摔到湖滩上,再蹬滚三脚,不松不散捆,这绝对不是赖把式。

在家的女人们备好了可口的饭菜,临近中午的时候让运芦苇的船捎到地头。家家户户割苇子的劳力,午饭都在坡里将就着吃。空闲的时候,也有捕鱼的,他们临时生火取河水炖鱼吃,边干活边炖鱼,可谓自在得很。湖区鱼龙、华沟等主产芦苇的几个村庄,男女老幼齐上阵,收割、打捆、搬扛、舟运、码垛、抽选,是依序而生的一条龙作业,只忙得披星戴月连轴转,三顿饭食在湖洼。

父亲告诉我,芦苇一直是洼里人的"命根子",历年的收入一直靠它,一根芦苇(指大苇)最好的时候能卖1角多钱呢!生产队那会儿,社员们分不到苇田,只是家家户户挣工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苇田都分到了各家各户,自收自卖。后来,湖区各村都搞起了承包,在家务农的基本上都从村里承包着几亩苇田,也有承包几十亩甚至几百亩的。虽然家乡的父老乡亲认准了盖屋打墙在外干建筑这行当,收入不少,但每家几亩的芦苇地也扔不了。他们说,习惯了,每年"苇秋"不割苇子,像是丢了东西一样。湖区人对芦苇有感情啊!尽管立冬在二十四节气中似节非节,但在湖区人的意识中,比任何节日都显得庄重而有分量。

近两万亩的芦苇地里,怎么知道自家苇地的位置?很简单,湖区人自己有传统的地块认识法。以鱼龙湾村为例,他们习惯叫的土名地块多了去了。八分地、六亩地、三十亩地,这是地名;上十五,下十五,这是地名;园子地、官司地、李家台子,这是地名;滩子地、草顶子、噶哒窝,这也是地名……只要下坡"薅苇子"、收割芦苇,照看藕塘鱼塘,一说这些土地名,湖区人熟稔于心,保准走不差。

以前马踏湖区全是水路,收割的芦苇要靠溜子运出去。如今修建了环湖公路,水陆并用。很多湖民都选择驾驶三轮车或小货车将打成捆的芦苇运出去,储存起来,还有的则是直接给外地客商发货。村民们说,与前些年不同,今年的芦苇有了"油性"."油性"大小反映出芦苇的品质高低,"油性"越大,品质越好。究其原因,近年来马踏湖水质有了明显改善,湖区生态环境逐渐得到恢复,芦苇长势自然比以前好了。

在漫长的自然经济年代里,芦苇都是湖区人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和维系生计的重要财源。芦苇的歉收,决定着湖民百姓家道年景的贫困或富足。因此,世代的湖区人,便将湖中生长的芦苇敬称为朝天草。

小时候,为了吃到冰棍、麻花,只好去剪毛拱卖钱。"毛拱"是湖区人的土叫法,就是絮穗,也叫芦苇毛。剪毛拱,也叫打毛拱。通常为了省事,我们就到生产队场院里码垛的苇捆去打毛拱,看场院的大爷发现了,使劲吆喝撵我们走,我们便拿着毛拱一哄而散。瞅着大爷不注意,我们再去,大爷再撵,我们再跑。就这样,直到毛拱拿不了为止。更好笑的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为了把打捆的毛拱多卖钱,竟然把石头、砖块塞进毛拱里。收毛拱的人摸出来,倒也不生气,一边扔掉石头砖块,一边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你们这些小子,真孬!"

从苇地收割的芦苇打成捆叫"大圆个子",湖区人用溜子运到场院或者房前屋后,交叉斜立成"人"字型,一排排码垛,然后从中抽选出大苇、次苇和草苇。大苇破成篾子,用作编制炕席、囤苫、粮筐、抬篮、鸭笼、筛垫、锅盖、渔具、笊篱、蛐蛐房、苇哨苇笛等。次苇可以用来打箔,草苇可以用来编帘。剪下来的毛拱,可以排成厚厚的毛花苫子,用作露天养育四色韭黄和实杆芹菜安全越冬的棉被。芦苇还是造纸、人造纤维的好原料,作为马踏湖的主要特产,它同白莲藕、金丝鸭蛋、鱼虾等齐名。以前桓台人对芦苇的消耗量很大,基本上以盖房使用为主,如今农村对芦苇的消耗量渐渐降低,大部分订购芦苇的都是外地客商,用途为建筑业或手工编织业。

到了腊月,马踏湖低洼的土地上泛着潮气。俗话说大雪不封地,不过三两日。一股强冷空气过后,马踏湖面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以前,湖区家家户户锅灶都跟土炕连通着,做饭取暖两用,没几家会另外生炉子取暖。柴火垛多是苇柴,也存有少量玉米秸、棉花秆、树枝子等。苇柴以苇楂为主,苇秆、苇叶也不少。苇楂硬实、耐烧,还能在灶膛里坐住火,是上好的越冬柴火。在马踏湖区,只有大冻封了湖洼后才能铲,因为上冻以前去铲苇楂,会伤芦苇的根系影响来年的生长。冰冻后的湖洼地,用铁锨贴着地面一铲,冻脆了的苇楂就会应声而断。苇柴被人们捡拾起来,一小堆一小堆地装上拖车运回家,或者用担子挑回家。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苇柴垛,堆在沿湖各村家家户户的不同角落里,曾是人们过日子的重要标志。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桓台县土产公司在马踏湖区(鱼龙湾和华沟村之间)荆夏路(荆家镇至起凤镇夏庄村)以南设置了鱼龙箔厂,平时管理人员3至5人,其主要职责是按照各生产队拥有芦苇的亩数以及人口数,定价征收相应数量的芦苇和苇箔。鱼龙箔厂始建于1955年,当时由长短各一的两排砖瓦到顶的平房作为办公场所、职工宿舍和配套用房,占地200余亩。房舍建造用的是清一色的红砖红瓦,于是人们称为"红房子"."红房子"四周挖有河沟,一是便于装卸芦苇和苇箔,二是出现火灾时易于灭火。每到冬季芦苇收获季节,他们就从沿湖的鱼龙、华沟、夏庄、付庙村抽调部分人员,帮着收购各个生产队上交的芦苇和苇箔。后来,芦苇不再作为湖区特产征收,可以自由买卖,"红房子"完成了鱼龙箔厂的使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蒹葭,是芦苇的另一个名字。单是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都是富有诗意的。《诗经》经过几千年的传承,更加有了底蕴。《蒹葭》被称之为"风神摇曳的绝唱",能把芦苇写得这么美的诗句,大概非它莫属了。

马踏湖的美,与芦苇密不可分,丰富的芦苇资源使马踏湖这颗鲁北平原的璀璨明珠展现出更加绚丽的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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