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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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8文/杨毅波散文

每每想起母亲,记忆中的村庄、田野、河岸甚至草草木木,都会随之浮上脑海,尤其是母亲喜爱的院子,很具画面感地呈现在眼前。

父亲多年前去世后,母亲就一个人居住。我劝她搬到城里来,她说住在你那楼里不自在,哪有老屋里好?我的在村里做建材的弟,让母亲搬到他场子住,母亲也不去,还说能吃能做能动弹,一个人住着省心。这些年四邻八舍都盖成了二层三层的楼房,母亲的老屋始终没改变。她说就她一个人住,盖那么多房没用。不到三丈宽的庄子,前边两间平房做居室,后边两间厦房一间做灶房一间放米面油和杂物,平房和厦房之间就是院子。

说是院子,但确实小得不起眼,看着也就两间屋大。院子原先有一棵绒线花树,树干不粗但树冠大,遮了半个院子还遮了半间房顶,春夏季节我每每回家看望母亲,还没进屋就能闻到花香。后来有人来买树说要美化城市,弟弟把树卖了。为此我训斥过弟弟,母亲倒为弟弟开脱,说我,你住城里,城里美了还不好?还说树大了根会顶着房子,又遮得院子啥都弄不成。谁知后来院子靠东墙根又冒出一棵小树,谁看了这棵树都叫不上名字。树干像佘太君的龙头拐杖,树枝细长像下垂的柳条,叶子像椿树叶,春天花开得极繁,呈红黄紫白四色,花期也长;但花形不好看,像落了一树折了翅的蝴蝶,花香气儿很淡,使劲闻才能闻出一点香味儿来,是淡淡的绒线花香。村人说这是一棵怪树,又说砍了算了。母亲说有啥怪的?这就是个花树。又几乎把半个脸埋进花丛说,你闻闻,花还香着哩!花开时枝条儿会被压得拖到地面,母亲就用竹棍儿一枝枝撑起,像呵护着一棵宝贝树。

院子不大,却也稀罕。和母亲年纪相仿的婶子嫂子,时常三三两两来院子坐,陪母亲拉拉家常。走时,手上少不了捎点啥。

捎点儿啥?捎母亲随手掐的一把菜。就在这小小的院子,挨着那棵花树,母亲还开出半个院子做菜地。菜地两米多宽,四五米长,分季节种了好几样菜。为了不使水土流走,抑或怕有小孩子进来踩到,母亲用砖块做了齿状的围栏,把菜地包了一圈。这样,菜地又显出精美和别致来。常年栽种的,有几溜韭菜几溜香菜,然后有几行辣椒、几行菠菜、几行油麦菜几行葱。还有几行时令最长的菜,我在菜市场没见过,也叫不上名字,母亲说它是金针菜。一开春母亲撒下种子,几天后菜就发出芽来,然后就生机勃勃往上长。我回家最爱吃的还是母亲擀的面,当然也是母亲调的味儿。母亲把面擀好,要么现割一撮韭菜要么现拔几根葱,洗净切段嗞拉一炒满屋香。我说下面时多给面锅下些菠菜,母亲说金针菜更好吃。我说那我去摘,母亲说你不会,不要把菜干折断了,她要自己去摘。她一手扶着菜干一手掐菜叶,说只掐菜叶不伤菜干菜叶还能发。快到冬天了,其他青菜都不长了甚至铲掉了,金针菜长到一腿多高了都结了籽,鲜嫩的叶子还能吃。最后母亲会留下两棵让菜籽长得饱满成熟,采了来年做种子。

我曾多次劝说过母亲,你年纪大了,别费这神了,村西路口就是菜场,你想吃啥买啥,多方便。母亲说,哪有这方便?想吃啥摘啥,再说哪有我现摘的新鲜?我很多次离开家时,母亲还都要给我装上两小袋菜。

母亲的院子,院子里的花树,花树旁的菜地和鲜嫩的蔬菜,还有我前面没有写到的在花树和菜叶间飞舞的三两只蝴蝶、蜜蜂,在砖缝间爬着的三两只蟋蟀、蜗牛……

母亲过世一年多了,我常常泪眼迷离, 冥冥中回到了家,又快步走进母亲的小院。她放下手中的短锄,站起身,喜盈盈地:我儿回来了,饿了吧?妈这就摘菜,给你做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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