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边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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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31文/许永礼散文

水井边不止一个小女孩,那里有一群疯丫头,大都十四五岁的样子。她们在水井边的空地上跳皮筋、踢毽子,或丢手绢、捉迷藏。

井是记忆里的水井,女孩亦是时光深处,记忆里的女孩子。少年的我,有一双忧郁且谨慎的眼睛,我每每依靠在自家的后窗边,迎着西天的云彩,去看水井边的那些女孩子。这样的凝望似有一种深情,像夕阳里饱含雨水的云彩,雨水随时可能倾盆,就像多年以后,我眼眶里所奔涌的泪水。

不过,我的目光是有选择的,我的深情和凝望,仅仅为了捕捉一个倩影,我记得她叫小桂花,这应是她的小名,小桂花的学名至今仍是个迷。因此,小桂花就定格在我心里,永远都没长大。她是这些女孩里最高挑最白净的,纯净如出水芙蓉,温柔似帘卷西风长流的水……

小桂花是喜欢躲猫猫的,记忆里的那个傍晚,我邀了房前屋后的男孩子,我们破例扎堆到女生当中,与她们一同玩起躲猫猫来——

我不知道打谷场为何叫场基,总之我们是沿着河边,一路的荷香,来到场基的。躲猫猫游戏须得两两组合,小桂花竟主动与我组合。于是,在夏日夜幕的掩护下,我牵了她的手,择地去藏身。

我跟她穿过高高的谷堆和草垛,最后找到一个精致的小草屋。草屋外形像个小草垛,但里边刚好能容纳俩人,像个温暖的小包间,应是看场基老伯的栖身之地——那晚,他人不在。

我们坐在狭小的空间里,我掌中她的小手光滑而细腻,但它震颤而不安。小桂花抽走了她的手,直到草屋外边雷声大作,大雨倾盆,她的手才回来。这次它静静地躺在我掌心里,一动不动,像一只睡熟的小鸟。

然而,当风雨雷电中传来伙伴们的呼唤,而我也意欲领她离开,回家。可她没有应允,反倒攥紧了我的手,小脑袋还靠在了我的肩头:"别动,我就靠一下!"

我不知她是何时睡着的,总之我醒来时天色已大亮,雷雨也走远了,而小草屋的门已然打开。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就只见一个女人瞪视着我,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不过,她很快转怒为笑了:"定定,你小子跟我家桂花这样待了一晚上,长大了你得娶她做老婆!"

她叫的是我乳名。我这才发现自己与小桂花掌心相对,两手相握,而她的脑袋已从我肩头滑落到我的胸膛。其实,那夜的我和小桂花几乎是以一种相拥的姿势度过的……其实,那只是一个两小无猜的青涩年代,连情窦初开都算不上。若不是故地重游,我兴许就忘了孩提时,那个叫小桂花的小女孩,大概也不会记得,少年时的那个雷雨之夜。

多年以后,我中风了,是脑溢血死里逃生,落下的后遗症。当儿时的伙伴驱车载我故地重游,我一瘸一拐地走在儿时的乡村时,往事的一切扑面而来。就在女孩们当年玩耍的水井边,我仿佛看到水井边,夕阳里洗头的小桂花,水花珍珠般纷洒在夕阳里,像漫天飞舞的红蜻蜓,以及时光流年里的投影。

我问起了小桂花,随行有一位姓梁的女生,她是小桂花当年的邻居和闺蜜。小梁说,小桂花死了,好多年前就病故了。小梁的话如嘴边飘过的风,轻描淡写。风入我耳,则成了炸雷。

我站在童年的水井边,年过半百的眼中涌出了儿时的泪。小梁还告诉我,小桂花的两个妹妹还在乡村,我执意要找到她们。我还要找到她的墓地,献上一捧火红的玫瑰花。

生命里经由的人如风掠过,能沉淀下来的不多,小桂花则在其中。这可能在她在我都挺意外的。然而每个人的心里大约都有一口水井,水井旁一个长发飞扬的小桂花,人生原本偶然,有一些神往或念想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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