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的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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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2文/董改正散文

母亲去拔草,我去菜园摘菜。盛夏的菜园,灵活运用着各种修辞。

首先是排比。老师告诉我们,在说理时,使用排比可以层层递进,气势夺人,果然。三长畦玉米,排排戟立,比肩肃然,如同随时待命的军队,个个怀揣表情包,等着秋天的到来。一旦秋风带来造化的命令,他们立即打开,笑声喧哗,粒粒玉米,可不就像开心的大门牙?

接着是比喻。我估计,这块菜地学得最好的就是比喻了。你看,辣椒红了,就像悬挂着一个个红灯笼。株间的空隙,都被它们照亮了,一群蚂蚁忙忙碌碌地操办着什么,一只阜螽趴在钻到辣椒家聊天的黄瓜叶上,饶有兴致地跟蚂蚁们打招呼,可它们听若未闻。西红柿也红了,也像一个个红灯笼。都像红灯笼?西红柿冷笑了。辣椒怒:你笑啥?西红柿只管矜持地笑。辣椒一生气,脾气上来了,就辣了。

豆角挂在架子上乘凉,像两根长辫子,不不,这个比喻不太雅,像两根碧玉条。韭菜像一畦麦子。韭菜不干了,说:“这不是比喻!”“咋就不是了?”南瓜花问。“说你像黄瓜花,是比喻吗?你长得像***,是比喻吗?”韭菜们说,“提个醒,绿玉裁成一拃长,怎么样?”南瓜花不吱声了,我也不吱声。我很惭愧自己的匮乏。

再就是拟人。不去菜园的人,你真体会不到拟人的妙处。你来,跟着我,咱们来摘茄子,白茄子,老品种的那种。圆嘟嘟的,就像范伟的大脸,就像剃光头的小朋友。这种茄子竖切四块,放在烧开不久尚存米汤的米饭上蒸熟,捞起,与拍碎的蒜头、盐、一点生抽、猪油一拌,浓酽醇郁——小心咬到舌头!

咱们现在就是摘这种茄子。茄叶蓁蓁,宜其家人。走过去,一个也没看见。咦?刚才明明看到几个小光头,都藏哪儿去了?退远了看,哈哈,他们一个个都扯了两三片叶子,遮着自己,在那儿挤眉弄眼地相互你掏我打呢!悄悄走过去,一把抓住,哈,看你往哪儿躲!

辣椒也是这样,豆角也是这样。黄瓜也是。站在架子这边看,影影绰绰,风姿绰约,走近去寻,杳无踪影。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坻。溯回,溯游,来来回回,排比的玉米都差点笑场了,秋天差点提前到来。

一株马齿苋,独立在畦间。阳光来相照,勾画何纤纤。这是白描,阳光很有耐心,每一笔都很慎重,都绝不潦草。

一株南瓜藤一边走一边开花,一直开向邻家去,地角边回过头来看我。这是啥?递进?顶针?回环?反复?回文?都可以。另一株跟它遥相呼应,几乎同一距离开一朵花。这是啥?对偶。

一根豆角弯过来,似乎有话要说。这是倒装。

一朵南瓜花香得走神,若有若无,似有还无,就像钟声一样。这是通感。

盛夏的菜园里长满了修辞,以至于它们看我,把我比作一只呆鸟,这好像也是修辞,叫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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