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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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2文/任静散文

月色撩人,月华如水。远处黑黝黝的南山,愈发显得山色空蒙、崔巍壮丽。我沐浴着长安温润的月光,思绪在故乡的一轮圆月下徜徉。

故乡的中秋弥漫着浓厚的节日气氛。一进入农历八月,母亲就张罗着烙雪花。家乡人习惯把月饼叫雪花,正如他们喜欢把一种多汁而甘甜的梨叫做雪花梨一样。这些诗意生动的名字,或许会给过往苦焦贫困的生活平添一些乐趣和暖意吧。母亲准备了清油、精粉、白砂糖、芝麻等材料,开始烙雪花。灶间飘逸出一股奇特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小院。

这天,孩子们都守候在灶间,馋得垂涎欲滴。我们会主动殷勤地帮母亲添一把柴火,拉一拉风箱;连从来不挑水的妹妹,也会装模作样地走到灶间,看看水缸是否挑满。孩子们心里的小九九,母亲是明白的。她会偷偷给每个孩子手里塞一个点着红点的雪花。孩子们手里捏着又酥又香的雪花,舍不得吃,先是放在鼻下闻一闻,那热气腾腾的清香味扑面而来,仿佛一根小棍搅得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一点点吮吸着雪花的香味,那无与伦比的馨香,让我不禁想起过年时祖父呷一口小酒,快乐地眯起眼睛、摇着脚丫子,一副陶醉的神态。

月儿升上中天后,祖父将饭桌摆在当院,摆上雪花、西瓜、苹果、葡萄、红枣,开始祭拜月神。祖父虔诚地向月亮鞠一躬,接着家人依次拜月;然后一边赏月,一边谈论着收获的喜悦。我从未问过祖父拜月习俗的来历,但明白它一定寄寓了祖辈渴望团圆、收获、幸福的美好愿望。

儿时物质匮乏,极其有限的做雪花材料也是母亲省吃俭用甚至东挪西借来的。母亲只是含笑看我们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从来舍不得吃一口。有时,我们不小心将酥软的雪花皮掉到地上,母亲才会弯腰捡起来,放到嘴边吹一吹,然后吃下去。这些年日子好过多了,我们再也无需为吃雪花伤神。可临近中秋节时,母亲却患了糖尿病,医嘱有许多忌口,尤其不能吃甜食。望着市场上堆积如山的月饼,我竟然无法给母亲送去一盒甜甜的月饼,一丝淡淡的伤感瞬间袭上心头。

记忆中,祖母也是十分爱吃雪花的。临近中秋,我和丈夫的单位发了几盒雪花,雪花放久了会发硬的。正当我们发愁那一堆雪花怎么处置时,祖母来给我伺候月子。祖母将一个陶瓷坛子擦得油光锃亮,然后将雪花一个个放进去,封上坛盖。想吃时打开来,就会有一股香味沁人肺腑;咬一口,酥香如常。祖母每天早上吃一个雪花,她坐在小凳上,轻轻咬一口,赶紧用双手捧着雪花,生怕酥软的雪花屑掉了。

以后,每逢中秋节,我都恍然望见祖母坐在对面的小凳上捂着手吃月饼的情景,我默默凝望着,真想亲切地喊一声"奶奶",又恐我一出声,祖母的身影便会再次远离我而去。

那个中秋晚上,祖母扶着我穿过铺满石子的小径,坐在硷畔边的石凳上赏月。蓝色的天幕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正向人间默默洒着清辉。突然,我感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在那个中秋之夜,女儿呱呱落地了。祖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凑近襁褓逗女儿:"我娃甭哭,我娃挑了好日子下凡,一辈子不愁吃穿!"

宁谧的月夜,耳畔恍然响起祖母熟悉的声音。祖母离开我整整八年了,今夜她会乘着圆月回来看望她的孙女吗?慢慢走上一座石桥,一轮皎洁的圆月印在平静的水面上,触摸着石栏上绵软的青苔,我恍惚握住祖母瘦弱的大手。

月是故乡明。遥望南山,我的心早已飞回故里,要为祖母的坟头敬献一碟最可口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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