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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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5文/周莹情感

一把锄头,记得我们几代人的手指纹路。

从爷爷的父亲开始,我们家便使用那把锄头。那把锄头,是挖地的锄头,叫板锄。板锄的锄刃,也叫锄口,锋利如刀,可以挖断酒杯粗细的树根和匍匐在地下的葛藤根,还可以撬起小块的石头。爷爷曾经无数次炫耀,他很幸运,拥有一把上好的锄头。锄板细长,上窄,下宽,长方形,半寸厚,巴掌宽,八九寸长。那把锄头,钢火好,用了许多年,也不见锄刃卷曲或者破损。板锄虽旧,却不生锈。每当爷爷提起它,就会眉头舒展着说道:“不生锈的钢,才是好钢。”

那是一把老旧的锄头。“锄把破了,得换。”爷爷这样说的时候,父亲就答应下来了:“晓得了,我抽空就去砍一根柞木钉树,做一个锄把。”父亲嘴里所说的柞木钉树,就生长在屋后的竹林旁。

那一簇柞木钉树,一共有十来根,每一根都是笔直的,稀稀疏疏朝天空生长着。父亲砍断一根粗细适中的柞木钉树,准备做锄把用。

我远远地站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父亲拿起弯刀,熟练地把柞木钉树的枝桠和刺丁全部剔掉了。然后,在屋后的空旷地架起一捆干柴。等火苗燃烧起来时,就把做锄把用的柞木钉放在火苗上熏黑,让树皮发热,接着用刀划开一个口子,撕开树皮,露出光滑的树干。最后,把两端锯断,树梢部位做锄把,根部粗壮的地方,用刀劈成有棱角形状,最后,套在锄眼里,再垫一块长方形木块,用钉锤敲打一番。方形木块和锄把,严丝合缝地定在锄眼中啦。直到这时,才会拿出一块砂布,把整根锄把打磨得光溜溜的。新的锄把,才算做成了。

爷爷扛着新的锄头,出工了。

他用这把锄头挖地,点苞谷,种洋芋,除杂草等。爷爷还用那把锄头挖过生田。所谓的生田,就是新开荒的田地。二荒坡,杂草和低矮的灌木丛疯狂生长。需用刀把杂草和灌木丛砍倒在地,让风吹干枯枝残杆,再用火烧一遍,才用得上锄头。

新锄把,最容易磨手。不大一会儿功夫,爷爷的手上就起泡了。红红的血泡泡,又痒又痛。爷爷朝着手掌心里吐一口唾沫,搓一下,继续干活。爷爷在那块生田里,播种了一季的糯苞谷。那块生田里长出的糯苞谷,颗粒硕大,一个个像极了胖乎乎的小娃娃。

我一直认为,那把锄头是我们家最大的“功臣”。它和爷爷一样,在家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后来,爷爷老了,身体不如从前。那把锄头到了父亲手上。

爷爷的生田也成了熟田。父亲继续在那块田里播种糯苞谷,我成了父亲的小帮手。他挖窝窝,我丢种子。

丢着丢着,我就不想再丢种子了。我想和父亲换着干活。他来丢种,我挖窝。意想不到的是,我连把锄头竟然都扬不起来,更别说挖个深深的窝子出来。原来,那把锄头有好几斤重呢。无法想象,爷爷和父亲的力气来自哪里?他们扛着锄头干活时,丝毫看不出来锄头的沉重。锄头在他们手里挥舞着像根筷子,应用自如。记得那时候,父亲教导我说:“你长大了不要扛锄头,要拿笔。笔,就是你的劳动工具。锄头太重,你扛不动的。笔,轻松一些,也适合女娃子。”

一时间,我迷惑了。我拿笔干啥,笔能养活我吗?

关于锄头和笔,小小的我,无法分辨出自己的热爱。

后来,那把锄头,我也用过许多次。它在我心目中,可谓“传家宝”。

记得那个夏季,我和邻居家的女娃相约,一起上山挖“黄姜”。她小哥也要和我们一起去。没想到,他的锄头经不起力,三下五除二就断成两截了。他就拿着我的锄头,撬开石头和树根,把一根根拇指般粗细、毛茸茸的火头根掏出来。然后,他们一半,我一半。我不用出力气,也不用流汗,就可以得到一半的黄姜。这功劳全归一把锄头。

童年与锄头,成为我心中最隐秘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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