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丢失的老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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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5文/高坚情感

我家丢失的那匹老黄马,父亲一直固执地认为是《隋唐演义》里秦琼的黄骠马转世,我的梦里也无数次梦见,我也坚信梦里它是一匹转世的黄骠马。

多年前的某个落日前,父亲趟完最后一垄玉米,让放学的我把老黄马骑到村南的草地吃草,等第二天早上再牵回来。去的路上,我不慎掉落马下,摔昏了过去。昏迷中好像浮现了这样的场景:我穿越回隋唐时代,化身为落难的秦琼,我家的老黄马也变身为秦琼的黄骠马。我在身无分文的窘境下,和收马的老客讨价还价后,以极低的价格成交。等我和收马的老客到马棚牵马时,马已经被盗马贼偷走了。这时,我突然苏醒过来,发现黄马就在我的身边喷着响鼻,舔着我的脸。我睁开眼睛,透过黄马的肚皮下,看天边金黄的夕阳斜洒在远处的玉米地上,还有近处没有开垦的一小块草地。黄马的身体遮住了夕阳的余晖,一阵阵微风吹过来,我有一种从没有感受过的人间清醒。等稍微恢复一些体力,我把马背上专门用来栓马的钢筋橛子和尼龙绳取下来,把黄马固定在那块青草茂盛的草地上,让它悠闲地吃草。

那已经不是它第一次马失前蹄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摔下马背。它可是曾经生产队最好的走马,走起路来又稳又快,是生产队长到公社开会专用的坐骑。

平时黄马还在运输队做辕马,也就是拉车驾辕,不拉车时拉套犁地,社员们夸它除了不能做饭其余啥都会。实行生产责任制时分牲畜到户,父亲说我手气壮,让我和学校请假,代替他抓阄。轮到我家抓阄时,我果然不负父望,在剩下的几张阄里我幸运地抓到黄马。父亲兴冲冲地从生产队长手里牵过黄马,抚摸了几下它的额头和脊背,把手搭上马背,敏捷地跃了上去。生产队长曾央求父亲,用他抓到的青马换我抓到的黄马,父亲想都没想,就果断地拒绝。

生产队长没有换成马,又主动到我家央求父亲搭伙种地。当时人口少的人家还摊不上一匹马或者一头牛,所以,要想种地都得几家搭伙。拉套耕田一架犁的马分拉椽套和帮套,拉椽套的马脚力要好,标准的椽套马在开墒以后不会掰垄,能够带着帮套的马犁地。搭伙犁地的马也要分臀力,两匹马一般分五五分杆,就是两匹马的臀力相当,那拉犁的套就得在横杆上对等栓。还有就是六四分杆,一匹马比另一匹马的臀力大挺多的,力气大的,犁套就得拴短一点,臀力小的马属于帮忙,叫拉帮套。我家的黄马脚力好,臀力大,是一匹好椽马,村庄里的人家都争着抢着找我家搭伙犁田了。父亲同意和生产队长搭伙,因为生产队长和父亲一样是扶犁的好手。不到两年功夫,我们两家共同开垦了几块耕地,也先后盖起了砖瓦房。

随着时间流逝,黄马渐渐老了,再也不能犁地了。家人都劝父亲把老黄马卖了,颐养天年。可父亲坚持饲养,像伺候老朋友一样,老黄马膘情一直很好。收马的老客来了一波又一波,不论价钱给多少,父亲都断然拒绝。他到铁匠铺用钢筋打成钢筋橛子,拴上尼龙绳,牵着老黄马,穿过一片又一片的玉米地,找一处空隙把老黄马栓在草地上,让马儿安心吃草。

父亲经年劳累,腰也弯了,腿脚也不利索,他再也不能像当年一样飞身跃马了。节假日,我替父亲送老黄马到草地吃草,也试着骑上老黄马驰骋一会儿,老黄马依然倔强地奋蹄飞驰,但不一会儿就会踉踉跄跄。老黄马真的老了,它被一片又一片玉米地包围了,阳光下老黄马的眼睛里映现的是不远处一片又一片的玉米地,微风吹拂中此起彼伏,老黄马的记忆里是否有一片草原,草浪也是这样在微风的吹拂中此起彼伏,那些萨日朗花、鸽子花、紫苜蓿花摇曳着……

有一天早上,父亲去地里找老黄马时,发现老黄马不见了。栓马的钢筋橛子和尼龙绳还在玉米地空隙的草地上,想必是被盗马贼偷走了。接到父亲的电话我急忙请假赶回家,求人四处寻找了好几天,却一点消息也没有。那一片又一片老黄马耕耘过的玉米地正在抽穗扬花,老黄马真的丢了。那个在草原上自由驰骋的黄骠马丢失了,那个为我家奉献最后一分力的老黄马丢失了。

是啊!那片草原隐退了,父亲也带着遗憾去世了。没有了那片草原,老黄马丢失了,我如何去寻觅村庄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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