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种种

知远网

2024-05-25文/王艾荟随笔

越读书,越知读书好;书愈读,愈恨读书少。

读书的用处不在立竿见影,一时一地之得,读书的最大益处和乐趣在于,泡在其中,从一本书到另一本书,从一些书到另一些书,天长日久的濡染、浸淫、蕴藉和养成。

张宗子说,“文化层次越高的人,越是主观。一切外物都是倒映在个人情感和理念中的。”是否“文化层次越高,越是主观”,我不敢说,但就写作与写作者而言,都是主观的,并且,越是伟大的作家越主观,越是杰出的作品越主观。因为它是通过某人之心脑手笔之作,书中一切,文字里的一切,皆是通过写作者自身主体这个管道、这面镜子、这泓水的输出投射与映照。即使如陶渊明能入世而后又出世,那般高明精妙超拔的技法手段与境界,也仍然是陶渊明的主观世界。很难想象一个毫无自我,无主张,头脑含混糊涂的人能写出什么,更遑论好作品。

但从读者与读书的角度来看,这一点又值得警惕,“尽信书,不如无书”,读书,读大作家的书,读有名气的书,读那些人人都说好的书,更应保持头脑的清醒,带着自我的认知体悟和判断去读,以防被人带着跑。

常常胡思乱想,想到下辈子,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的际遇,过怎样的生活?想来想去,似只有一种情形,令我感到深深的担忧与恐惧。那就是,下辈子我变成一个不爱读书的人,不读书的人,完全不懂读书之好之妙的人。试想,我足够幸运,拥有一切,生活优裕,若不读书亦不算完美;假如不幸,没有一切,饥寒交困,若能读书,便可抵御应付一切。当然,最悲惨的,还属又穷又不喜读书,那则无药可救。

在当日之世界社会,琢磨“下辈子的事”,显得腐朽可笑,“未知生,焉知死”,何况,老天并不给你机会容你选择,只无事生事自添戏码自寻烦恼。转过头又奉劝安慰自己,既知读书好,这辈子就安心地尽情尽兴读个够,过足瘾,管他下辈子。

洪迈《容斋随笔》言,“萧何且死,所推贤惟曹参;魏、丙同心辅政;房乔每议事,必曰非如晦莫能筹之;姚崇避位,荐宋公自代。惟贤知贤,宜后人之莫及也。”好一个“惟贤知贤”,读之令人感动,心动。人与人之间,尤其英雄豪杰之间,惟贤知贤,相契相投,惺惺相惜,形同莫逆。其实人与书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惟贤知贤”,只有不断地读书,多读书,善读书,日积月累,不断提高自己的眼光、眼力、眼界,具备较高的学识修养、审美品位,才能发掘、辨识出真正的好书,达到人与书的交融对等匹配。

首先使自己成为“伯乐”,才能识得“千里马”,不错过好马,不辜负好马。读书也一样,读书不仅仅是“读”,被动地接受,而是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

这是“读者的自我修养”,一门长久功夫。

我们自以为人生是一个不断恍然,了悟,提升,精进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不断被先贤哲人的思想观点所伏击的过程。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世间道理恐早已被人说透说尽。读书更是如此,你以为独特的体验惊天的发现,往往某天某刻在某页书里,与几百年前的人劈面相逢。他们说的比你更深刻透彻,耐人寻味。

读书就是这样,给你路遇故交至友的惊喜,也带给你沮丧灰心和绝望,你苦苦追索方略有所悟仍沾沾自喜中的,原早已被他人一语道破。但反过来讲,又给你自信,并且洗去你的虚妄和自大。

刘墉《选书与择友》中说:一本畅销书符合的条件,一是封面和书名吸引人,二是纸张和印刷精美,三是厚度足够,最后考虑内容。又说,择友与买书同样道理,先注意相貌、衣着、财富与地位,反忽略了最重要的内在。

事实不假,人们在择书择友乃至择偶时,初见初识,都是由表及里,甚至只重外表(一切外在及附属品),但刘墉未谈及说透的后话和冷酷现实却是,在日后实践应用中,无论读书与友相处还是两口子过日子,程序标准完全倒过来,内容实质变得无比重要,外表显得无足轻重,审美麻木疲劳甚或忽略不计视而不见。这几乎是所有过来人的共识与经验。

戴建业教授说过一个玩笑话,说年轻时找对象谈恋爱,并不懂得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人,等明白了,经验已无用。这或可作一切择书择友择偶的前车之鉴。

读书是确有“读逢其时”这种感受,这种情形的。

一些书是恰好人生的某个年龄去读的。读早了,难解其中味;读晚了,已很难产生年轻时纯真澄净懵懂朦胧的心灵与情感下所掀起的狂风巨浪。

我们常听说,某人在某个年龄读了某一本书,此后对人生命运产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影响。这是人的幸运,书的造化,是人与书奇妙的因缘际合最美最好的相遇、碰撞。

少儿读书,如幸得师长诱导,还是要读一些,哪怕仅仅一两本,大部头的,经典之作,哪怕只是生嚼硬咽囫囵吞枣不得其解,起码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食,将胃口吊得高高的,并以此为门径和唤醒,将对日后的阅读甚至人生产生无尽的益处。而一旦丧失此机会,永难弥补和追回。

大家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