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丑小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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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06文/熙春随笔

春江水暖鸭先知。谢了梅花,红了桃杏,早樱也早已按捺不住,吐出了芬芳。大地重新恢复了生机。看到在河边探水的鸭子,让我想起了那只陪我走过童年懵懂岁月的丑小鸭。

那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鸭子,通体灰色,只是长长的脖颈处夹杂着深蓝色的毛,脖根处有一圈白绒毛,有人称它为“白颈鸭”,现在想来应该是只麻鸭吧。

它是与其他三只小鸭和两只小鸡一同被买回来的。

那是一个温暖的早春,一板车刚出炕坊不久的小鸡小鸭,被一个农民打扮的中年人,拖着走街串巷叫卖。

小鸡是常见到的,小鸭子倒不多见。这些活泼的小生命,吸引着我们姐弟仨围着它们,久久不愿离开。

见我们这么不舍,平时吝啬的父亲,也忍不住动了心,咬咬牙,一番讨价还价后,将它们装进篮子,放入院子里。

小家伙们一落地,怯怯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挨在一起东瞅西瞅,很快就适应了陌生的环境。看上去都是嫩黄色的外表,鸭子除了形体偏大,小嘴巴稍扁外,在我们看来,与小鸡没有太大的区别,看着它们走着蹒跚的步子,实在萌得可爱。

许是天气变化无常,加上我们没有养鸡鸭的经验,两只小鸡和其他三只小鸭子没多久便相继死掉了,只剩下它孤零零地守在我们身边。姐姐和哥哥们上学去了,父亲便让我来照料它,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将煮熟的麸糠,混杂在残剩饭菜里,递到它面前,它也不挑食,风卷残云般便吃了个底朝天,然后还摇摇尾巴,可怜兮兮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让我好有成就感。

贪吃的它,一次差点丢了吃饭的家伙。父亲从邻居那里知道鸭子喜欢吃螺蛳,一次买菜回来,爽快地带回一大包,那股腥臭味差点没把我熏倒,这货却摇摇摆摆地过来,用它嘴叉来叉去,想来个囫囵吞枣,每次都从它嘴里滑掉。父亲找来一把小锤,示范着将几只螺蛳放在石板上,一锤下去,螺蛳便成了一摊泥浆,鸭子赶忙过来,连壳带肉吞进嘴里,一边嘎嘎地欢叫着,我看它喜欢吃这腥臭物,便接过父亲手里的小锤,不一会儿便砸出一地美味,然而它还嫌我慢,直接将扁嘴伸进我的锤下,一锤下去,便听到它发出一声厉叫,瞬间跳开,好在我的力度不大,否则它的嘴便不是扁的问题,更要开裂了。这货撇撇嘴,过了几秒钟,又把头凑过来。真是记吃不记疼的夯货。

有了这货的陪伴,让我的童年生活有了更多的乐趣。姐姐和哥哥上学去了,丑小鸭便成了我的宠物玩具。它也知趣,有事没事便会屁颠屁颠地跟着我。院子里有个小土丘,父亲把它整理成一个花台,种了棵桑树及扁豆、丝瓜之类的菜蔬,留了条小石道供上下,我便时常跑上跑下,逗着鸭子来追我,每次见它胖乎乎的身子从石阶上摔下,再努力地爬起,便忍不住大笑起来。印象中,有了它的陪伴,填补了我很多童年无聊的生活空白。

当然,与我在一起,受伤的总是它。当然,我没有耍弄它的意思,因为在我的心里,它俨然是我的小兄弟,虽然它不会说话。那时的我,不知道怎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正房前有石头砌的台阶,我经常在台阶前跑来跑去,它便在一边做我的啦啦队,在它的嘎嘎声中,我的动作难度越来越大,一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正好压在它的身上,我起来掸掉灰土,一点没事,但它却为我跛了脚,从此走起路来,更是摇摆得厉害。让我汗颜的是,它一点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当它产下第一枚蛋的时候,我才知道它的“身份”。它不像母鸡生蛋时会闹腾,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它是个光荣的母亲。它静静地蹲坐在花台里或草丛里,掌握规律的父亲不大会儿便在它离开的时候,摸出一只蛋来。父亲嫌鸭蛋有腥味,不会立即煮给我们吃,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蛋放进坛子里。可能是吃螺蛳的缘故,它产蛋也很勤,十天半个月,便有了一坛子的鸭蛋,这时父亲会找来黄土,和成稀泥,掺进大粒盐,将洗好的蛋均匀地涂上黄泥,再仔细地放进坛子里,等上一段时间,我们便能吃上流油的咸鸭蛋了,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咸鸭蛋了,以后再没吃过。

好景不长,过了大概两年的时间,父亲决定翻建旧房。工人还没正式进场,便直勾勾地看着我的丑小鸭。父母知道买不起猪肉,并不是贵的缘故,当然相对于工资而言,肉价也算不菲,更重要的是要有肉券。

当我遍寻不到我的丑小鸭的时候,父母默默地端给我一碗带着两片肉的饭,我意识到了什么,哭喊着推开了饭碗。

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也从一个孩童成了一个半百老人,早已不会再为丑小鸭难过,为人供蛋供肉,或许就是它的宿命。

不知道,在天堂里的丑小鸭会更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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