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属牛的,也爱吹牛。父亲干了大半辈子长途汽车司机,自认为行万里路,见多识广,逢人便侃侃而谈,口若悬河。每每回到乡下老家,父亲与乡亲们一阵寒暄之后,总免不了自吹自擂一番,好像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在乡亲们目瞪口呆的崇拜中,父亲甚为得意。家里人都知道父亲说话水分多,喜欢显摆自己,故弄玄虚,背后都叫他大忽悠。乡亲们信他的忽悠,有事纷纷来找他,他总是一拍胸脯夸下海口:这事好办,我想办法。
一次,我们家来了两位客人,从乡下老家来的,是父子俩。父亲见了他们比家人还亲。
父子俩刚一踏进门槛,父亲脸上就乐开了花。那长者是老孟,是父亲小时候的同学,俩人从小一起玩耍,一起长大,父亲见了他别提有多高兴了。老孟自认为不是外人,就开门见山地说儿子快结婚了,这次领儿子来就是置办结婚用品的。可没想到商品这么贵,身上带的钱不够,还欠缺一点。老孟特别强调,过几天一定让儿子如数奉还。父亲爽朗地笑了,拍着胸脯说:“钱不是问题,不过,我有个更好的办法。我和那个商厦的经理是旧交,我给他说说,给你们优惠一下。”果然,午饭后父亲送给了老孟一张购物优惠卡。老孟父子俩看着优惠卡,眼睛都直了,一边感谢,一边夸父亲神通广大。
过了一段时间,同单位的一位老朋友来了,他要和父亲一起去商厦购物,说再不去优惠卡就作废了。这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张购物优惠卡是父亲的这位老朋友送的,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老孟就来了。父亲见事情掩盖不住,叹了一口气说:“乡下人讨个老婆不容易啊!”
父亲是位司机,老家的老吴想让儿子学开车,特意跑来找父亲,老吴不好意思开口,但还是鼓足勇气表明了来意。老吴要送儿子去驾校学习,问父亲能否减免部分培训费。父亲答应得特爽快,说没问题,自己人头熟,就放心吧。结果,老吴的儿子去驾校报名,培训费全免了。
不几天,父亲说单位组织了一次活动,要出去一段时间。当父亲带着满身的疲惫回来时,母亲心疼得直哆嗦:早知这样,还不如不去呢。
事情隐瞒了很久,但我们还是间接地从一位个体运输户那里得知了真相。原来,父亲为了替老吴的儿子交培训费,瞒着家人重操旧业,给别人打工去了。
这次,全家人终于忍无可忍了,于是一串串的怨言向父亲砸去。我看到母亲的眼里闪烁着泪花。父亲身体有病,腰椎间盘突出发作时疼得直叫,他为了别人,又是如何忍痛坚持打工开车呢?父亲倒是说得轻松:“我熟悉村里的事,老吴妻子常年患病,是村里最困难的。这样的家庭我们怎能不伸手帮他一把啊!”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爱吹牛,讲大话,要面子,但父亲却是以自己的牺牲、善良和真诚,维护自己的尊严,牺牲了自己,温暖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