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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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3文/李涛情感

上世纪八十年代第一个夏天,因为父亲的工作变化,我们家从城里搬到郊区。这里是一片丘陵地,削峰填谷之后,楼依地势,高低错落,更深的地方,筑坝为湖,堤上杂树参差,绿意盎然。

翌年春,我发现了大片梨花!

我那时正好着苏东坡,“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颇合不识愁滋味的少年的胃口。梨花树下,谈诗论文,如果当时口袋里有几文钱,怕是要把酒临风,也说不定。

其实,我看过更好的梨花。外祖母住的地方产梨,附近一个乡名字就叫梨花峪。许多人家院子里头都有一棵梨树。外祖母家有两棵。

前院一棵,高高的,树干粗且直,后面一棵,矮又粗,树干蛀空了一半,秋天,几捆秫秸戳在洞口上面,是捉迷藏的好地方。

这两棵树都种了几十年,每年繁花满树,硕果累累,吃也吃不完。九月的早上醒来,院子里落下零星的果子,生的,放在红漆的衣服箱子里,过几天拿出来,满室果香。熟的,外祖母把它放碗里蒸了给我们小孩子吃,用勺子挖,味道好极了。

这种梨叫南果梨,他处不多见,辽南多有。其形圆,大如鸡卵,熟者金黄,向阳一侧微红,有奇香。据云其母树在千山之龙泉禅寺,我小时候去过那里,印象中并未见过这么一棵梨树。

南果梨皮薄肉嫩,不易贮藏,摘下来不多久就吃完了。在北方,冬天里我们就吃冻梨。冻梨之做法,以尖把梨置冷库中,淋水速冻。梨子遇冷,皮变黑。吃的时候,放一盆水,梨子上慢慢析出冰茬来。在吃过全国人民想象中的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之荤腥后,冻梨端上来,这辰光上好的冰淇淋是什么味道?大约便是如此。

昔年社会封闭,物品流通有限,一个地方的人也很难品尝到其他地方的风味。就梨这个东西而言,我记得只吃过山东的莱阳梨、河北的鸭梨,而闻名天下的库尔勒香梨、砀山梨,则从未得食。

至于梨脯、梨干、梨罐头倒是不少,只是那味道总不及鲜果。

湖堤上的梨子悄然熟了,又硬又涩,无人采摘,它自己似乎并不在意,来年仍演示一遍花开花谢的戏码。树的世界我们不懂。

但这时候,外祖母把房子处理掉,去城里和舅舅住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梨的滋味,都成了往事。听说后来的人家砍了那棵直的老树,做了碾子,用来轧高粱。是时余方知梨木之坚,想到那么香甜的汁水竟来自如此坚硬的躯干,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梨花院落溶溶月”也好,“雨打梨花深闭门”也好,我庆幸自己有那样的经历,我读过太多关于梨花的诗,因为翻开一部中国诗史,简直是遍地梨花,古人斥乱刻书为灾梨祸枣,出于对梨树的尊重,我们还是少抄、少写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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