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特立独行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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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3文/范利娟随笔

我家养过无数头猪,唯有一头黑猪让我印象深刻。

它出生在前街一户农家。我父亲去找它的主人办事,在院子里看见老母猪带着一群猪娃正在撒欢,黑猪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它毛色油黑发亮,身体细长,四肢粗壮,领着头儿上蹿下跳。父亲立马看上它,把它买回了家。

从到我家的那天起,黑猪就开始不知疲倦地上演越狱行动。那时我家已经养有几头小猪,同样不足两个月大,却都没黑猪体形大。吃食时,黑猪一嘴把别的猪拱到一边,吭吭哧哧吃饱了,踱着方步一摇三摆地离开,其他的猪才能去争抢剩下的食物。初来乍到,它就高调展示了王者风范。更过分的是,我们还没顾得上惩戒它的霸道,傍晚时分,它就抢先来了个不辞而别。

我们问了东邻问西舍,还跑到村边的庄稼地里找,眼看天都黑了,黑猪还是不见踪影。它是跑远迷路了,还是被人偷走了?一家人正愁眉不展,猪的前主人笑眯眯地来了,怀里抱着那头失踪的黑猪。原来,黑猪是跑回老家了。狗能记路,被送出去后还会几番找到旧主人,这我们都听说过,但世间有会记路并且恋旧的猪吗?我们还真是头一回见识。

不到半个月,黑猪就逃回老家好几次。没办法,父亲只好剥夺了它作为小猪的自由,把它和大猪一起养在猪圈里。出乎我们的意料,没过多长时间,黑猪又一次潜逃成功。

它是爬上猪圈的墙跳出去的,为了这次成功的越狱,暗地里它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那时它已经五六十斤了,一身蛮力,我们去了三个人,拿着棍棒,左拦右截,才把它赶回来。

父亲把猪圈的墙加高了十几公分,就这,也没让黑猪老实几天。它就像个不屈不挠的运动员,不断增长的高度更加刺激了它的斗志,墙多高,它就能跳多高。有一回,它居然当着我们的面越墙而出,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它已撒开四蹄绝尘而去。

圈内飞猪的奇观一再上演,连街坊邻居都对这样的演出审美疲劳了。我们一家人已经做好同黑猪进行长期斗争的准备,这时,黑猪却自动投降,安分下来。

它怀孕了。

黑猪是个英雄母亲。它一胎能生十几个猪崽,最多的一回,它生育了十八个儿女。儿女们继承了它的基因,个个健壮。每次还没生产,它腹中的猪崽就被乡亲们预订一空,争不到手的,还对我家一肚子意见。

做了母亲的黑猪,带着一群儿女慢悠悠地在院子里散步。小猪打闹成一团时,它用长嘴轻轻地把它们拱开。有贪玩掉队的,它会耐心等候。小猪猴在它身上吃奶,在它身上爬来爬去,它非但不烦,还很享受。它是那么温柔、慈爱,和以前的它判若两猪。

有一回,我想逗一头可爱的小猪玩,刚伸出手,眼前就闪过一道黑色闪电,接着手上一阵剧痛。原来是黑猪!它以为我要伤害它的孩子,护犊心切,只一口就把我的手咬了两个小洞,还瞪着大眼朝我龇牙咧嘴地号叫。血流不止的手让我心悸,我从此离它的孩子远远的,再不敢给它误判我的机会。

黑猪活了七八年才寿终正寝。我一直疑心它身上有野猪的基因。它的凶猛,它的不羁,它的重义,它的个性,是它异于同类的标签,分外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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