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蓝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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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3文/陆庭荣情感

奶奶有一块印花蓝手帕,一直随身携带着。

小时候,因为兄弟姊妹多,家庭负担重,父母终日奔波忙碌,十分辛苦,也无暇顾及我们太多。相对来说,我与奶奶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农村有句俗语:爷爷奶奶惯头生子,爸爸妈妈惯落巴儿。而奶奶却十分宠爱我。

如果说教育孩子最好的方式是多鼓励,那么,奶奶就是我的第一任良师。那时,家中常年养了猪和羊,给它们准备食料是我的每日家务。几乎每做一件事,奶奶都会夸我做得既快又好。有时,她还会掏出随身携带的印花蓝手帕,慢慢打开,奖励我一块点心或一粒糖果。

我第一次出扬中,是到大港姑妈家。那时我大概五六岁,奶奶带着我沿老公路从三茅一直走到栏杆桥江边,然后坐小木船过江。我现在无法想象,奶奶那双因幼年缠足而完全畸形的三寸金莲是如何能走这么远的路的。

上船后,奶奶掏出那块蓝手帕,从中拿了几枚铜钱撒到江里。我不明就里也未多问,后来才知道,因为我第一次过江,奶奶为我求龙王保平安呢。我进入船舱坐定好一会儿,正疑惑怎么还不开船呢,这时船工已喊着下船了。原来船已到了对岸,只是我在舱内没有了参照物全然不知罢了。

姑妈家境殷实,光七架梁的瓦房就有前后共六间,加上两侧连接的厢房,围成了很大的四合院。他们那山地又多,比起我们当时缺衣少食的状况,可宽裕多了。在姑妈家第一次吃到花生,因为贪吃,我直吃到流鼻血。那时有个卖肉丸的货郎,经常挑着担子在村里吆喝,他每次来,姑妈都会买个肉丸给我,那种美味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比拟的。

我未上学前,奶奶每次去姑妈家都会带上我。在姑妈那里,有小飞、银生等许多玩伴,有那么多家中难见的好吃的东西,那些日子是我童年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奶奶有支气管炎,我很小就帮她到赤脚医生那买过药。大概是1990年,有天我下班回家,奶奶说她又有点哮喘,让我帮她再买原来吃过的药。我问她记不记得药名,奶奶从蓝手帕中拿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三个十分稚嫩的字——可的松。我当时就惊呆了,因为奶奶不识字,肯定是当年她怕记不住,让我给她写下来的。可她把这张纸条放在兜里近二十年啊!

我成家以后,奶奶随我们生活了六年。这段时间,我们经济状况十分窘迫,奶奶没能过上什么好日子,至今想来都颇觉心酸。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也晓得奶奶年事已高,在那样的困境中还是想方设法,提前准备了给奶奶办理后事的一笔钱。

1992年冬月,一天中午我回家吃饭,见奶奶卷着裤管坐在藤椅上在门口晒太阳。我偶然发现,奶奶的小腿好像有点肿,我用拇指轻轻按了一下,奶奶腿上瘪下去的一块好一会没有复原。我问奶奶,是否有哪里不舒服,奶奶说,没有啊。我又问她胃口如何,是不是想吃点什么,奶奶说,没什么特别的,跟平常一样。

可到第二天,奶奶的神智就有些糊涂了。我急忙通知了姑妈,第三天的深夜,奶奶就安然长眠了。奶奶是真正的无疾而终,她生于1901年,走完92年的生命历程,在我记忆中,她是我们生产队当时最长寿的人。

或许是回光返照,奶奶去世当天的晚上,她显得特别清醒,姑妈和母亲都在她床前照看,但她一定要把我叫到跟前。然后,她从枕头底下掏出那块蓝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是二十几元钱。瞬间,我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相信,奶奶一定是预知了自己的即将离去。

时光荏苒,奶奶离开我们已整整三十载。我出生时,奶奶已经六十二岁,在我的印象中,奶奶一直是位老人。现在,另一世界的奶奶正值而立之年,她会是怎样的青春模样呢?我在脑中想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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