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稼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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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2文/吴孔文散文

一缕风,不知从何处来,钻进庄稼地,不见了。

玉米阵容强大,芝麻甲胄鲜明,花生低调内敛,豆角粉花如蝶,一株株迎风飒飒的庄稼,四面铺展,直抵天际。阡陌纵横的乡道上,往往未见村子,先见庄稼,接着,有鸡犬之声破空前来,让人心生安定。

往日的村庄,地气氤氲,充满生机。水稻经过泡种、育苗、插秧、分蘖、扬花、灌浆,小麦经过堆肥、翻地、晒墒、点播、清沟、打虫,荞麦经过烧地、撒种、锄草、收割、拉磨、和面,由种子变成食物,营养着我们的身体和精神。“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节气循环往复,汗水落地生金,只有辛勤的劳作者,才能品味出岁月的芬芳。

我喜欢长久地坐在田头地角,看惠风拂过原野,听风掠过庄稼发出的丝丝声响。秋后的阳光有些慵懒,早晨的麦苗露珠晶莹,我将脸贴在地皮上,能感受到麦棵间有微风经过;夏日的午后,天气燠热,村庄静默,忽然大地惊风,暴雨如注,细碎的稻花却在雨中安之若素;有时,我喜欢钻进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那里也是蜜蜂、蝴蝶、蚱蜢、母鸡的领地,鸡的咯咯声,蜂的嗡嗡声,蚱蜢振翅的呼呼声不时传来,原来这里也藏着风。更多的时候,我路过红薯地、高粱地、黄豆地、油菜地,总能看到风在奔跑、在流连,风中的庄稼,或神采奕奕,或心事重重,或平心静气。除了人,风也是庄稼的朋友,它同样跟庄稼称兄道弟,相亲相爱。

收割的日子,真的需要风啊!午收之际,天干物燥,仿佛擦根火柴就能让空气燃烧,劳作的我们汗如雨下。我们在田野里呼唤风;七月过后,花生收获,我们坐在乌桕树下吹着微风,身心皆绿,慢慢地摘花生;中秋左右,田里的水稻一派金黄。割稻是体力活,个把时辰后往往让人腰酸背痛,此时,躁动的空气中浸入些许凉意,放下镰刀靠在田埂的树下,割稻者很快就能鼾声大作。一位城里的朋友有睡眠障碍,曾到我家帮助割稻,一天劳动之后,居然坐在地上就睡着了。他说,劳动是味药,能医病。他的话,我信。

不知何时起,村里的庄稼慢慢萎缩,终至稼穑难兴,农事零落。每次回村,看着一些庄稼地长满杂草,我的心里总是沉甸甸的。庄稼少了,风好像也不积极了。偶尔遇到风,总感觉与城里的相近似,熟视无睹,不再亲切。

在乡村守卫大军当中,有我的白发亲娘,尽管年逾古稀,她依旧种玉米、花生、绿豆、芝麻、红薯以及南瓜、葫芦等蔬菜。每次接到我返乡的消息,她总是提前准备好锄头、大锹、粪筐、连枷、挎篮,早早等着我回去帮忙。我说,娘啊,我在城里天天打电脑,真的干不动农活了!娘说,干不动少干一点,回到农村,你就是农民,哪有农民不干活的。

娘的话,总能引起我的思考。终于,年近半百的我渐渐明白:在城里,我是一颗奔忙的种子;而回到乡下,我还是那棵普通的庄稼,我和脚下的这片土地,都需要和风吹拂,都盼望五谷丰登。我们的愿望,不是正在实现么!

回到乡下,我还明白了另外一个道理:是大米、白面和五谷杂粮,让我的肌肤越来越白,也让我的灵魂越来越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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