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的“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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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5文/秦聿森故事

我的奶奶,我没有见过。我向生,我的奶奶已经往生了,我只见过奶奶那里的“把菜”。

过了长江,往北走350里就到了淮河。淮河早就改道,淮河的河道被黄河借用了几百年以后,黄河也走了,留下了一个比平地高很多的旱沟槽,只剩一小段的“山阳湾”还有水。听说,这是江苏境内仅剩的淮河旧迹。

也就是隔了这三百多里地,风景气候就已不同。“秋尽江南草未凋”之时,这里已经有些霜重露冷。到冰凝雪深之时,嘴里想一口青吃,就得扒开雪地,从长着的“把菜”上“揈”几根边上的边皮叶。这棵“揈”几根,换一棵再“揈”几根,从来不舍得整棵拔起。因为那菜还会继续生长,还可以继续“揈”,直至长老开花。

“把菜”栽得很深,茎几乎埋在土里,只剩叶子匍匐在地面。叶子看上去不光滑,颜色深绿,不像“苏州青”翠成祖母绿,也不像“上海白”油光水滑,精致得似摸子做出来的一般。“把菜”的叶子倒像是萝卜叶子,碎碎叨叨,叶面也就鸭蛋大小。

我生在江南,我吃的青菜都是整棵铲下来的。可以扎成捆,也可以论棵选。然而“把菜”全是一根一根的叶子,因为它是从土里长着的整棵菜上硬扒下来的几根,只能扎成一小把一小把。大约“把菜”就是这么来的吧。

人多菜地少,气候也不允许一茬接一茬地长,“揈”就是最好的办法。“揈”读xuan,原意是驱赶。淮安土语中“揈”的意思是沿周边剥一层。我实在不知道“xuan”字到底怎么写才对,找这个带提手的“揈”字用一下吧。

我还没有无聊到故土癣疥皆美的地步,实在是在我六十年的有知岁月里,论青菜种类还没有碰上一种胜过“把菜”鲜嫩滋味的青菜。江南很漂亮的青菜,叶子烧烂了,梗却咬不动;梗烀烂了,叶子也又黄又黑了。一碗青菜,大家都是挑叶子吃,剩下的全是梗,除非菜头专门烧“狮子头”。

五十年前,饭菜里油极少。用筷子伸进油瓶里蘸一下,再放进锅里涮一下,就算放过油了。这绝不是笑话,甚至很多农民人家连这一点都办不到。没有油煸,这青菜还好吃吗?奶奶家乡的“把菜”就可以。这菜烫烫就熟,煮菜粥,下锅就烂,还自带一点点鲜,在那个味精不普遍,油也买不起的年代,就很可贵了!倘使有油,无论“把菜”烧百叶,还是烩狮子头,先光的总是“把菜”。清炒一盘,吃进嘴里,如同炒菠菜。菜梗也烂,一熟,就呈半透明状。

生活在江南,与“把菜”暌违多年,难得去淮安一趟,“把菜”我总是要尝一下的。现在的作料多,“把菜”比当年的味道更好了。并非我的偏爱,南京、上海有很多淮安人的亲戚,即使现在著作等身,或者功成名就,留恋“把菜”滋味的人不在少数。托人不远百里从淮安捎一些“把菜”以作“莼鲈之思”。

“把菜”有写作笆菜的,也有写成耙菜,甚至写成靶菜的,反正都是ba音。我查了一下资料,“把菜”正名应该叫“野菘”,或者赋予地域标识叫“淮菘”,同“淮山药”“淮杞”“淮笋”并称淮安四蔬。地方风味,过境则异。“淮杞”指枸杞嫩叶,“淮笋”则是“蒲菜”苍蒲嫩芽是也。而“把菜”梗粗如筷,从土中取出时几乎一撅就断,可想象粉嫩如斯。不过,现在估计也已整割,无需如以前那样一片一片“揈”叶了。山水之胜,文物之胜,必辅之以饕餮之胜,方能让游人趋之若过江鲫。其他几样或许名已外传,这“把菜”么,名出深闺了么?

地域特色,是每个故乡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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