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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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4文/蔡旭涛随笔

一梦醒来已近午时。昨夜还在与友人煮茶饮酒话秋月,今天便匆匆一脚踩进了冬的门槛。初冬的暖阳透过天蓝色的玻璃,驱散着脸上的慵懒,揉着朦朦眼角推开半页窗,悠悠的白云轻盈飘过前房屋顶。打完哈欠,伸着懒腰趴在窗上呆呆地盯着屋外的几株泡桐。伴着清脆的"咯嘣"声,一片枯槁的泡桐叶脱离了母体,掠影曼妙,缓缓地滑落下来。

好时光怎可辜负?洗漱完便向后屋寻去,那辆被搁浅了有些年份的脚踏车结满了蛛网,一层尘土像蜡泥一样裹满车身。"踩着它去,不知能抓回多少支离破碎的往昔",后坐上的那个斜刘海扎马尾的青涩少女已经成为了念雨的母亲。拂去那本关于花季的纪念册上的浮尘,扉页上一列火车远去,背面扭扭歪歪地爬着几行情字。

指尖划过,久远的画面慢慢地浮现,光秃的铁轨无限延伸,那条小径,不!是两条、三条……阡陌交错,分割出一块块井田,这片被时代遗弃的硝碱场,亦然是年久失修。铁道两侧锈斑褐褐的牌杆扎在蒿草地里很是碍眼,飞车少年极是厌恶这周身通黑的圆木杆,厌恶这停落在杆头的那群乌黑大鸟,总在担心它俯冲下来追啄自己。缩着脖子,眼睛半睁,抬起屁股,左右摇摆,奋力地踩着脚踏板。两只车轮飞速地碾过路上的坑坑洼洼,泛白的盐碱地皮"沙沙"作响。

广垠的卤泊滩已变得苍凉不堪。落后的制硝工艺和鄙陋的生产条件限制了她的发展。昔日的繁荣一去不复,徒留几间凋敝坍塌的厂房和乱草丛生的小道。这些因盐碱运输而兴起的道路已了无人踪。

除了少年的脚踏车的印迹外,偶尔会跃出一只野兔子。低翔的野鸡迅速地滑进长满龙须草的凹地里"咯咯"宣泄,是对这不请自来的少年表达不满。可却再也遇不到第二个凡夫俗子。

少年喜欢这里的安谧,每次上学定要多绕一两里至此,探索滩里的野趣。

滩边几只笨拙的野鸭踉跄进水,悠哉地划去。芦苇在沟池里婆娑荡漾,可能是鱼虾不小心与根茎撞怀惊慌逃窜所致的。渠岸上的一排白杨随风窃语,绒绒的白絮悬在半空,轻柔地落在袖口,轻轻吹散,飘进了散发异味的水沟里。水涨潮汐,特殊的地质结构与碱性土壤让这里很容易生出硝碱来,隐约可识当初盛产景象。少年不敢过多逗留,怕误了上学时辰挨先生骂,更怕扰了这片已被人们遗弃的清宁。每周往来一次,一走便是两年。主路为经,场池为点,小径如梭,穿插交错,俨然一副斗折蛇行图,网罗了整个路泊滩。东出陈庄,南到党木,西至富新,北上五六里便是少年的家。即便闭着眼睛,少年也能走出这片滩地。

卤泊滩有湖,名为卤阳湖。关于卤阳湖,坊间流传着杨毛郎斗蟒的传说。传说虽美,但缺乏考究,也只能成为百姓茶闲饭后的笑谈。据史料,卤阳湖原是八百里秦川难得的一处水乡泽国。随着渭河河道北移和周边水土流失淤积,逐渐形成滩湖混成的景象。再后由于人类的过度垦荒加上明朝大地震影响、盐硝工业的加剧,尤其是上世纪后期的大量围湖造田,湖区湿地大面积消失。环境污染加剧,降水量减少,湖水蒸发干涸。最终,卤阳湖成了一个"夏秋水汪汪,冬春白茫茫"的盐碱滩。

时隔十年,少年变得老成,果真要去寻那岁月痕迹,无异于痴人说白梦。当再踏上这片滩地时,一切变得生分,路途不识,碱池不再,兔葵燕麦难寻,宽畅的柏油路,优美的景色,游人络绎不绝……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惊愕。

滩地被规划征迁后,建成了规模恢宏的通用机场。时隔几年便会举办一次航展盛宴,聚焦了全球目光。东西走向的景区主路被扩宽了百米之多,双向八车道直通卤阳湖高速公路收费站。锦缎般的绿化长廊恰是怡情,一栋栋崛地而起的高层建筑让这片贫瘠的土地又恢复了人气。

落地生根的卤阳湖湿地公园已初具规模,天水相接的湖水清湛碧透,荡起层层鳞浪。烟波画桥,云树绕堤。依湖而筑的古亭楼阁错落有致,精巧壮观。那些琪花瑶草的周围星星散散点缀着形态百姿的磐石。游人欢松自乐,陶醉其中,孩童雀跃地奔走。

望着湛蓝的天空,不再年少的他陷入了沉思,哀伤岁月易逝,青春易老。他坚定的眼神里却又充满激动和敬畏,惊叹着发展之迅速,重塑了一个水乡泽国。她不再寂寥,盛世之下的她已是焕然一新,生机盎然。他也不再孤单,伴随他成长的是共和国的日益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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