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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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文/米丽宏散文

风,爽脆,利索,凉似秋水。

我走在田野里,脚边有落叶,田头有干草,几棵老柿树上挂着小灯一样的红柿。红柿上方,涂着生动如浅唱的云。田头的青石失去了温热,手一摸,冰冰凉。虫声落潮,偶有几个顽强的家伙,却已没了歌唱的热情。

老家芦花湾的芦花,此时开疯了。芦花湾,是一处安逸的湿地滩涂,有山挡着,有水蓄着,芦花湾的芦花,养得蓬蓬的、润润的、轻轻的。芦花一开,芦花湾的气势有如雪后,美丽、盛大。

远远看,芦花在风中飘成缕缕斜面,那么柔,扯筋扯骨的柔,柔得一曲《诗经》轻轻飘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秋风将芦苇抱紧了,把芦花全部打开。打开的芦花,一穗比一穗白。白发白眉,像老去的时光。

有个人,折了几枝芦花在手。我知道,他一定是想把芦花带回家,做瓶插。效果肯定差不了,秋阳之下,芦花三两穗,逸出满堂秋。

红叶,野菊,一红一黄,携手往深渊里走,往深刻里走。在一地清霜铺开之前,它们就那么决绝地烧起来,想把自己彻彻底底地交付于这最后的绚烂。那么,剪三两枝做个瓶插吧,它们是晚秋临别的一点儿念想。

还有人拿洁白的茅,搭配桔梗花。这都是晚秋的趣味啊,微凉的热闹,幽雅的隐逸,淡然的自在,半老光景里最后的绚丽。

在村巷里随意串串,我看见忙完的乡亲散漫下来,收获的东西,也被他们安置出诗意来。金黄的玉米棒、火红的辣椒,挂在屋檐下、墙壁上。芝麻个子、谷个子,戳在门边。绿豆、红豆、黄豆、黑豆,分簸箩晒在院子里。南瓜、冬瓜、干丝瓜,随意摞在厢房里。

晚秋的气息,随处弥漫。

一位老人在她的院子里,摆着簸箩,搓着玉米棒。干瘪苍老的手,攥着一个带木柄的锥子,用力把玉米剔下几行,像开出两三条路,然后握一个已脱粒的玉米棒做工具,将另一个玉米棒上的玉米大把大把地搓下。我走过去问,等玉米再风干一点儿,搓起来不省力吗?老人说,儿女这周要从城里回来,先搓一点儿晒干,磨面,做粥。新玉米,甜着哩。

成长在节令里的作物,都已纯熟丰足;晚秋里的老人,显得安详自在。

林语堂说:“古老、纯熟、熏黄、熟炼的事物,都使我得到同样的愉快。”晚秋,就是这样的气质。忙碌和嘈杂都已过去,大局已定,大幕徐降,接下来,是红泥小火炉旁悠闲的把盏闲话。

想着我们在城里,闲暇时免不了反思一下生活品质。这个话题,说起来是海阔天空般的不着边际。可是,现在看,圆满也不过是晚秋里的这般光景,富足得很具体、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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