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条板凳

知远网

2023-10-04文/高岳山散文

自从进城后,我就很少与长条板凳打交道了。每每想起,有些遗憾,也有些想念。

小时候,家底殷实的农村家庭,桌子用料就极其讲究,有“怀中抱梓”之说:槐树帮、枣树腿、梓树心。而长条板凳则用榆树、榉树等比较考究的料子。在桌凳上刷几遍桐油,油光可鉴,往堂屋一放,气派高端。即使家徒四壁,长条板凳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家只有几条长条板凳,用槐树打的,没有上桐油,毛糙糙的,没有看相,可长条板凳在我的学习和生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放学回家,我就和弟弟找一条长条板凳,一人占据一端,放上作业本,半蹲着写作业。长年累月地使用,板凳的两端被磨得很光滑。弟弟年级比我低,作业量相对少些,他做完一高兴,就一屁股坐到他那一端。由于失去平衡,我的那端突然翘起,作业散落于地。弟弟赶紧跑,我追了一段距离也就停下来。只是吓唬他一下,叫他长个记性,哪里会真的打他呢。

我作业做完了,弟弟早已踅摸回来站在我身后,等着我玩。我们玩骑木马游戏:把长条板凳倒过来,一前一后拎着长条板凳学骑马;嘴里不停地叫着“驾驾驾”,和着板凳敲击地面的声音,宛若天籁。两人配合协调,绕着圈子玩得不亦乐乎。玩累了,就变换着玩法:把长条板凳当做棍棒玩。为了提起弟弟的兴趣,我往往故意让他赢。有时兴致来了,还念绕口令:“扁担长,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没有板凳宽。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扁担偏要扁担绑在板凳上。”由于我们说的是方言,语速又快,叽里呱啦的,逗得大人哄笑起来。那时没有什么基础训练册,也没有大量的课外辅导练习册和检测试卷,孩子们像一只只快乐的小鸟,无忧无虑,有大把的时间玩耍。

农村的晚饭吃得晚。吃饭时,我和弟弟赶紧把长条板凳上面的灰尘掸去,端着碗放在各自的一端。弟弟格外小心,绝对不会吃完就一屁股坐上板凳。并不是我们懂得“粒粒皆辛苦”的道理,而是那时粮食紧张,格外珍惜而已。

若是遇到村里或邻村放电影,我们会早早地把长条板凳搬去占据有利位置。一边在场基上玩,一边不时瞅瞅长条板凳,生怕别人挪动我们的位置。毕竟都是孩子,有时为了抢占好位置,还会动起手来,现在想起来就好笑。放映员是我们的偶像,孩子都听他的话,解决争端他是裁判员,一锤定音。其实孩子就是好胜心强,把长条板凳放那儿,是给父母和爷爷奶奶预留的。电影一开始,要么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要么在圈子外边打闹。散场了,哪里还找得到我们的影子,家里人就扛着板凳回家了。

若是夏夜,长条板凳的作用可大了。村里人都到池塘埂上乘凉,孩子们像看电影一样把竹床、长条板凳搬到池塘埂占好位置。我家七口人,就两张竹床,父母和哥哥姐姐们劳累一天,困乏极了,乘凉时竹床给他们休息。我从小老成、懂事,长条板凳就是我乘凉的伙伴和工具。我能仰面躺在板凳上,双手抱着头睡觉,也能肚子贴着板凳面两手自然垂下睡觉。即使熟睡,从没有从板凳上掉下来。有时清风习习,倍感舒服,原来是母亲坐在竹床沿,用蒲扇给我扇风驱赶蚊子。母亲说,她曾经试图抱我到竹床上睡觉,可怎么拉也拉不动我,因为我在熟睡时不自觉地用两手抱紧板凳腿不放。

我的家乡是武术之乡,有一种拳叫板凳花子。武术高手拿起一条长条板凳舞动,上下翻飞,让你眼花缭乱。如果你此时用一盆水泼去,那位高手身上竟可以滴水不沾。这是板凳花子的最高境界,非炉火纯青者莫属。说得虽有些夸张,但男女老少有习武风俗,练武者众多。我也稍微懂一些套路,也学舞板凳花子,但学艺不精,还闹出不少笑话。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快速舞动长条板凳,不是打了胳臂,就是碰了一下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为了检验成果,我左右手闪电般转动板凳,“快泼!”弟弟端起脸盆,应声而泼。结果可想而知,我变成了落汤鸡。天生不是学武的料,看看学文能否有所突破吧。

上初中后,我每天一吃完晚饭,就端着一条长条板凳在煤油灯下学习,屁股把中间的那部分都磨光滑了。也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这个农村娃跳出了农门。在那个时代,我考上了中专,有了铁饭碗,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而长条板凳功不可没。过年时,我总是不忘记给它贴上红色小方块。

岁月流逝,那条光滑的长条板凳早已不知去向。想起长条板凳,心里惴惴然。如今,看到长条板凳时,出于条件反射,总是会多看几眼,深情地,深情地看,谁知我心呢?

大家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