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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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4文/百夫长情感

起床后,我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惊喜地发现,外面早已一片银装素裹。三天前,父亲和大舅去山里收猪鬃,原计划昨天回来,但直到今天早上还不见踪影。父亲不在家,我像匹脱缰的野马,顾不上吃早饭,急匆匆穿好棉衣棉裤,戴上毛线帽,套上雨靴就跑了出去。

雪已停歇。屋檐下、树梢上挂满亮晶晶的冰凌子,田野、屋顶,村路、天井,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隔壁的梅子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衣,和女生们在天井里堆雪人。元林他们在池塘边打冰漂,我马上跑过去加入了他们的行列。玩了会儿打冰漂,我们头上开始冒汗,元林提议捞冰块吃。我们用石头砸开冰面,用稻草在冰块上吹个小洞,再把稻草穿入系上,一大块冰就提在了手里。

元林一边吃冰,一边坏笑:“三,你爸都走了好几天了,不会是被老虎吃掉了吧?”我一下憋红了脸:“你胡说!我妈说他今晚肯定会回来。”看到我真的生气了,元林不停地向我道歉,还答应把他的雷锋帽换给我戴半天。我这才原谅了他。我们又玩了会打雪仗的游戏,然后各自回家吃早饭。

下午,母亲叫我与二哥去摘油菜心。父亲喜欢晚饭时喝两杯,而火锅下油菜心是他的最爱。出门往东走五六百米,便是我家的油菜地。雨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煞是有趣。到地里后,随便选取一垄,用手扒开雪,菜心便露了出来。二哥专挑开花的,我喜欢梗粗的。手脸冻得通红,但并不觉得冷。片刻工夫,便采摘好一大菜篓,即抬回去交与母亲。

天色向晚,北风怒号。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母亲不无担心:“你爸还没回来,老天爷,可千万别再下雪了!”但老天爷哪里会听母亲的话,她的话音落下不久,大雪就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掌灯时分。灶屋里,母亲切好腊肉,爆炒后放入佐料,然后用小锅盛上,移到小火炉上慢慢炖着。卧室里,大哥手捧一本《聊斋志异》,正在给我和二哥讲书生和狐仙的故事。腊肉的香味阵阵飘来,惹得我的肚子“咕咕”直叫。母亲却不着急开饭,说要等父亲回来后一起吃。我又困又饿,无心再听故事,只盼着父亲早点回来。后来,到底顶不住,躺下去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听到二哥叫我快起床,说大哥去迎父亲了,应该马上就会到家。我听后,不再留恋床上的暖和,一骨碌爬了起来。刚开门,就看到两个雪人并排走上天井。母亲拿来扫把,帮他们拂去身上的雪花,轻声问道:“不是说好昨天回来的吗?”父亲回道:“大雪封山,山里一户人家硬是留住了一晚。”母亲放心下来:“噢,原来是这样啊。那快点吃饭吧。”

那年春节,靠着父亲贩卖猪鬃赚的钱,我们三兄弟每人缝了一套新的棉衣棉裤。

已是夜深人静,一家五口围坐桌前。屋外大雪纷飞,屋内肉香扑鼻,炉内炭火正旺。父亲一边喝酒,一边和母亲说家常,说今年的收成,说明年的计划。我们三兄弟在锅里抢肉吃,我吃得最多——因为父亲和母亲都“不爱”吃瘦肉,他们总把瘦肉夹给我……

多年后的一个深夜,突然读到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一下就想到了那个冬天,想到了那个在风雪之夜匆匆往家里赶的人。瞬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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