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岚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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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11文/黄开林随笔

疫情影响,两年未回老家,听说昆山的老乡胡强有车,自是喜出望外,相约一同前往。一路顺风,历时十五个小时,驱车一千多公里,途经苏皖豫鄂陕五省,若不是要在安康等西安的朋友,当天就可平安到达。

岚河两岸,虹霓缤纷,宾馆案头放置家乡新出的矿泉水,餐桌上全是地道的岚皋美味。杨家院子并非老样子,出新又出彩,许多优美的造型,让人目不暇接。麻柳树一脸沧桑,见证着新的传奇。乡愁馆没有愁怨,只有农耕文明和满满的回忆。刚举办过美食大赛的场景,分散到各家各户,仿佛历历在目,余香可闻。农家乐的饭菜更加入味,辣子鸡、刷把菌、甑板肉、魔芋豆腐、洋芋粑粑、柴火锅巴,色香俱全。三彩阁的昔日繁华仍在,并且长盛不衰,王三翠的笑靥依然如花,杨文方的民歌清唱更加动人。

三则短文写过全胜寨,后合三为一,取名《古寨多清气》,发在西安晚报上。正在修复的石寨,不凡气势凸显,这是不朽的华章,翻不烂的史书。若说这里有气,那是骨气;若说这里有风,那是高风。远处的盘山路像一根缆绳,牵系着多少仰望者的目光,又像是一曲"山道弯弯",唱响着比雄关漫道还要高亢的乡村振兴,更像是书法大家的得意之作,一笔力透纸背的狂草。

去岚河漂流,见到前平老友,分外亲热,脸黑了,人瘦了,一再要我给半天时间,把国华兄叫上,其他人由我定,烤一只全羊,喝个酩酊大醉。我知道这是他的大敬意,丝毫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实在未分开身,爽约了兄弟间的一番盛情,回金山的路上一直惴惴不安。漂流时他在前面奋力划桨,我在后面奋起直追,由于用力不当,船在花水上打着旋儿,害得祖炎落水湿身,赢来满河笑声。船上有三位美女,都说这是舍身救美。陈帅在公路上见到,忙找来老水手支援,一问年纪竟与我同庚,羞愧感油然而生,人家真叫老当益壮,我这是坐都有些坐不稳了。记得二十多年前,前平带我试漂,在落凤滩落水,几经沉浮,爬上岸牙齿直打嗑嗑,虽是晚春季节,那分寒意仍然彻骨。现在的水虽然小了些,河滩平缓了些,却热情高涨,温暖如春,就像前平的美意和情谊。

桂花古梯田,是从乱石窖里硬抠出来的,仕君拍照叫我取名,"大地指纹""袈裟梯田"算是那时的原创,现在有不少人借用,也算一种认同。若说梯田是不规整的稿纸,那两棵桂花树就是摁在大地上的冒号。田畻隐隐,稻浪重重,绿意盎然,铺天盖地,一派五谷丰登之象。藤蔓缠绕,玉米背坨,荷叶田田,豆荚盈盈,难得的风调雨顺好年馑。"南山别院"鸡鸭成群,刚扳来的苞谷煮出来,浓香扑鼻,甜糯爽口。后院荷池鱼游,蜻蜓翻飞,蝉鸣林幽,火山形成的巨大顽石,静卧出可掬的憨态。农家小院,田园风光,陶渊明的诗意在这里无限放大。

上南宫山走到岚河垭,从主峰西面攀援而上,感叹着工程的艰辛,设计的精心。行有台阶护栏,坐有长凳靠椅,就着地势修建的平台有树枝斜出,绑上绳索就是天然秋千,大人护着,小孩荡着,自由放飞着难忘的童年。遇一山脊,叫芝麻栎梁,我们坐下来休息,没有闻到芝麻的浓香,却有草木的清芬。路边一根树,身上生着长须青苔,像绿毛水怪,那或许是树的寿斑,显出高古气象,不知是什么名的菌如花朵般点缀其上,再高明的十字绣手也难以绣出,细瞧又像是扇贝的壳,散落在立体的海滩上。

快到顶了,万丈悬崖的缝隙,只有一撮泥土,却扭曲着一蔸青松,分不清哪是树身哪是树根。两腿叉开,身子前倾,行着古老的拱手礼,这是真正的山门神、迎客松。果然,前行不远就到了净土之地,一黑衣长衫人突然转身,"哎呀"一声吓我一跳,原来是艾兄我的老庚,用岚皋话"稀奇忙了的",赶紧烧水泡茶。石窟里有一副对联,据说是前平的杰作:"退退退退到山顶上,忍忍忍忍在心里去。"同行的汗青先生是楹联高手,提笔补缀了"山顶上海阔天空,心里去云淡风轻"十四字。横额:神闲气定。

神河之源已经大变样,芳草满目,山花烂漫,凉风习习,风月无边,点缀其间的帐篷和蒙古包很协调,静谧之中隐含着旺盛的人气。自巴山大草原帐篷露营季启动以来,游人纷纷慕名而来,一篷难求。这里可以拍星轨、赏明月、揽云海、穿草丛,有篝火晚会、美食烧烤、音乐派对、浪漫烟花。还有彩虹滑道、网红秋千、草原骑马、天空之境和星空屋。流逝的是岁月,不尽的是花草,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草中花一季一开谢。草木是有凉意的,尤其是晚上,夜幕四合,银河如练,置身巴山之巅,仰望无涯星空,众星并不捧月,却独自璀璨,帐篷里的灯光连同稀疏的路灯,以为是天上星宿飘落人间,化作大地之上的繁星点点。

那些丝丝缕缕凉意,从草木、植物的根部溢出,倘若沾些露水,叶子散发清幽,就以为到了秋高气爽的季节。怕冷的,穿着羽绒服,还不忘把帽子扣在头上。爱美的,着了短裤长裙,秀着腰身。明代刘基有"草木生清凉"一句,斯地果见其真。一晚上的凉风不停,像有人穿着大头皮鞋,在雪野里艰难地跋涉,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其实,风也很寂寞,想听墙根子,也想让我们听它絮叨絮叨。这么多人舟车劳顿,来这儿为的啥?独向草木借清凉!主人准备了丰盛的食材,在这个清凉世界吃上热气腾腾的火锅,还有浓情蜜意的稠酒,那番受用和情调,语言无法形容,文字难以书写。

抽空回了一趟草鞋垭,青山依旧在,家乡变模样,河道整洁,道路宽敞,对面的老年公寓正在描绘壁画,还有人在跳广场舞。县上早有谋划,芳流通往南宫山的公路,很快就会连通,还想把草垭村打造成第二个杨家院子,听了真让人欣慰而兴奋。玉米遮掩着的老屋,下车只能见到屋顶一角,旁边原本是开贵的屋基,现在转手变成别人的高楼,三间老屋显得十分低矮。低是高之基,小是大之源,低而不媚俗,矮而不委顿,就像我九十高龄的老父亲,背驼腰难直,却刚强精神,耳朵尚灵,眼神还好。听幺妹开莲说,早餐冲三个鸡蛋,还要加糖。人虽老,尚能饭,也是一种福分。

奋进的时代,蓬勃的山乡,岚皋不说一天一个样,也是一年大变样,成了人见人爱、人见人夸的地方。近乡情更浓,感慨涌心中,对美好明天充满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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