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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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8文/潘玉毅情感

苏轼在《喜雨亭记》一文的开头讲道:“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对于雨,古人多半是十分喜欢的,不然也不会有人专门造一个亭子,还给它取名叫作“喜雨亭”。喜雨亭中应有喜雨人,想来,存如此想法的必然不只有我。

雨之为物,可观,可赏,可听,可说。古人所谓的“九大雅事”里就有它。在焚香、品茗、听雨、赏雪、候月、酌酒、莳花、寻幽、抚琴诸事中,听雨、赏雪是最容易的,最适合我这种俗人和懒汉去做。当雨雪来时,我们只需睁大了眼睛、洗净了耳朵便可。但要做好雨的知己却也不是一件易事,因为时间不同、环境不同,人的心境也是不一样的。

蒋捷有一首《虞美人》,道尽了人在不同年龄阶段听雨的感受。词云: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录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我喜欢雨,也喜欢听雨。“何时了却人间事,来共山中听雨眠。”许是打小在山里长大的缘故,我尤其喜欢山中听雨的感受:人在山中,山在雨中,诗意且美好。

风起了,雨下了,山里的蚂蚁在听雨,竹笋在听雨,蝉和蛙也在听雨,只有那啄木鸟没有在听,而是“笃笃笃”地敲击着树干,好像是在和音。

山中有许多竹林,是听雨的好去处。因为有竹梢和竹叶的遮挡,当外面已经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时候,竹林里仍有些地方是干的。如果下山已然来不及,那么不妨躲在密密的竹丛中或是树底下,将锄头放倒当作座椅或者床榻使用,也是别有趣味。听雨竹林里,想想心事,发发呆,这世间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不远处,被锄头翻过的泥土,受了雨水的滋润,苍白的面孔变得莹润起来;各色杂草吸足了水,精神抖擞,像风尘仆仆的旅人洗了一把脸,满面清爽,让人不由想起一个词“草色新”。过不多久,山下人家散养的鸡鸭也挤了过来。

雨若下得再大些,树底下、竹枝间便呆不住了,要躲雨就得找一处桥洞、寻一间草屋。而我常去的那片竹林离我家的旧居很近。从前,老屋还未坍塌的时候,下了雨,我常去屋檐下躲雨。柴扉,门槛,泥地,阁楼,想着想着,记忆就被带了回去:雨水从草上走过,发出沙沙的响声,落到积满水的坑里,沙沙声变作了滴答声,及至吹到玻璃上、瓦片上,宛如初习打击乐器的人第一次演奏,乒乒乓乓地一阵乱敲,吓得屋外矮墙上的仙人掌跌出了脸盆。屋后原有一片池塘,池塘里随性地开着几朵荷花,夏末时节,颇有几分李义山笔下“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味道。可惜,如今池塘已经被填埋了很多年了,连带着池塘边上的那棵垂柳也都不见了。

一只蝴蝶趁着雨小的时候飞了过来,停在我跟前。我只顾着听雨,没时间看它。雨落在水面,荡开一圈圈圆晕,花开在里面,草长在里面;雨落在屋檐,鸟鸣在其间,虫唱在其间——透过雨声,我们能瞧见这世界这时节的鸟语花香,流水潺潺。

“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当我抬头的时候,我发现远山正卸去脸上蒙着的轻纱,仿佛待字闺中的姑娘刚刚抚琴一曲,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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