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晒在烈日下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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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4文/田莉随笔

公公是我们家的“跑腿小哥”。

因为经常取快递,他和门卫、驿站的工作人员混得很熟,“老张”“老王”地叫着,仿佛多年的好友。“又来给你儿媳妇取快递啊?”“有你这样的公公真是好福气!”……他们打趣道。“那当然!”公公笑得格外爽朗。

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我都喜欢在网上买,一天最多会有五六个快递要取。每次收到短信,我就直接转发给公公,他便要跑很多趟。后来,我把小件快递的短信集中在一起发给他,省得他在楼里爬上爬下,被他直夸“真体贴”。但偶尔,转发完后,又会来一个,我就再发给他,附言让他第二天再去拿,可他二话不说,马上就去取回来,从不耽搁。

有段时间,我的心里是有些羞愧的,但公公却毫不介意被我们“使唤”。一方面,他发现我网购的东西价格确实便宜很多,这让省吃俭用了一辈子的他很是满意。另一方面,他平日里在家中无所事事,闷得慌,去楼下取快递时,遇到人还能说说话,解解闷,获得些乐子。得到了他的宽慰,我也就渐渐处之泰然了。

直到那天,碰到邻居周叔。他腿脚不太好,关节常年疼痛。等电梯的时候,他对我不停地抱怨:“你们年轻人网购,累的是我们老年人啊。尤其是过节搞活动,一天七八个、十几个快递,我腿都要跑断了。”他说,小区里快递点有好几个,有时候要走好几栋楼去取,一来一回要大半个小时,加上排队的时间,要一个小时。若是大件的快递,搬来搬去更是累人,回到家躺下来腰都还在疼。“上次好不容易把洗衣机搬到楼上,我那儿子说太小,跟我说退货了,让我再搬下去,差点没把我这个老骨头折腾散架了。”周叔的声音很大,仿佛把电梯都震得嗡嗡响。我不由得低下了头,没有接话,因为我也退过货,还不止一次。

“也就你公公脾气好。每次我们坐在一起乘凉、聊天,他一句不中听的话都不说,还会夸你勤俭持家,知道省钱。像后边楼的许老爹,每天都会数落他儿媳妇几句,不能因为他退休了,就把他当免费的劳动力啊。这么热的天,一天出门拿好几趟快递,年纪也大了,万一中暑了怎么办?一点都不知道为老人考虑。”周叔说。我继续沉默着。

突然想到前几天,公公身上的衣服全湿了,晚饭都没吃,一直坐在电风扇旁边吹。“天气太热了,没胃口。”他说。当时我没有在意,如今想来,不就是那天我让他拿了太多的快递,才让他又热又累,很久都没有缓过来吗?

之后,我再网购时,小件的东西都尽量寄到单位来,大件的让老公回家去拿。虽然公公说他并不介意,但若是我明知他不宣之于口的苦累,还毫不客气地继续滥用这份包容与善意,那么哪怕我坐在空调房里,一颗心也像是被暴晒在炎炎的烈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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