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质时代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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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4文/王唯唯情感

这天,我在书房整理旧物,在书柜最下层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纸袋。打开,是一扎书信,保存完好,就是信封有些褪色。我放下了手中的活,席地而坐,准备打开信中的回忆。一封封来自不同地方的信,带我回到过去的纸质时代。

我第一次提笔写信是在小学四年级。那年,父亲因工作变动去了农村,母亲随剧团去上海拍电影,家里只有奶奶和我们兄妹三个。父亲每两个星期给我们寄一封信,每次读信、回信都由我来完成。回信时,由奶奶说,我写,不会写的字就用拼音替代,弟弟和妹妹趴在一边看。写到最后,我会写上类似于“奶奶身体很好,我和弟弟妹妹都很听奶奶的话,认真学习,请爸爸放心”这样的话。但每次父亲的来信都会要求我多写家里的情况,特别是我们兄妹三个的学习情况。每次读到这里,奶奶就会笑着说,你们那个爸爸呀,就是个操心的命,过日子哪有那么多东西写啊。大半年之后,父亲回来了,我的写信任务到此结束。

写信最多的时候是下乡插队那八年时光。在通信极不发达的年代,书信成了联系远方亲人的载体。那时,基本上每半个月就能收到父亲的来信。父亲在一家大学宣传部工作,读了不少中外文学作品。每次来信,父亲都会向我推荐一本名著,把书中的主要内容做个大概的介绍。印象最深的就是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父亲结合书中的内容,把我在乡下所遇到的种种问题、所经受的各种考验,进行细致的分析,就像大旱时逢雨露、荒漠里遇甘泉,点点滴滴,润泽着我年轻、感伤而焦虑的心,让我受益匪浅。

20世纪80年代,中国诗坛掀起了一场中国自有新诗以来最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诗歌运动。那时,我不仅迷上了诗歌写作,还创办了所居小城的第一份民间诗报《青铜诗报》。创办两年,我收到近百封来信,自然也写了近百封回信。闲暇时,我会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读信,纸短情长,意在言外,让我想起旧时书信里的常用语“见字如晤”。写信是一种情怀,读信是一种享受,这便是见字如晤的真实情韵。我至今还保留着70多封文学杂志社编辑老师和诗友们的来信,每次拉开抽屉,满是“风雨故人来”的气息。

儿子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去了大连,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送他去报到。临别,我再三嘱咐他一定要给家里写信。然而,我回到家都一个多月了,他还是没有写信来。我只好写信给他询问情况并质问他为什么不写信,可是远方的儿子还是没有回复我的信,我由怒而生怨,又释然,终于明白了他们这代人已经习惯了一种没有家书的生活,一种从来不让时间慢下来的生活,家书对他们来说,属于遥远的古代了,我忽然变成了孤独的人。而儿子从微信上传来的信息,就像太空中很微弱的信号,一闪一闪、若有若无地浮动在茫茫的夜空中。

微信让书信淡出了我们的生活。数百年间,“见字如晤”所唤起的中国人对笔墨信札的文化记忆,失落于忘川之中。什么“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什么“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什么“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什么“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什么“凭君莫射南来雁,恐有家书寄远人”,什么“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什么“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什么“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这一切,随着时间渐渐地消失殆尽,写信、等信、回信,恍如隔世。

纸笺会泛黄,但文字不会变老。我很怀念那些写信、读信的日子。笔墨传情,每一笔里都饱含着思虑的凝结,即使涂改也是用心的体现。下笔成文,耗时劳心的书写呈现的是书写者的情感,即使文字平淡如水却也深意绵绵,这便是见字如晤的真实情韵。

我怀念灯下写信的日子,怀念读信的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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