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桌

知远网

2023-11-07文/范利娟情感

家乡人管吃酒席叫“吃官席桌”,或者干脆叫“吃桌”。酒席是著名的洛阳水席。年轻人结婚,小婴儿满月,老人去世三周年,都要热热闹闹摆上几十桌。

以前的桌都是在家里做,提前三四天就得忙起来:请大厨,垒土灶,借桌子板凳、锅碗瓢盆,准备肉菜。

到了正日子,几个土灶烈焰腾腾,坐着大锅,盖着高高的铁笼,大厨带着帮手在案板和土灶圈成的方寸之地闪转腾挪,忙而不乱。东邻西舍的小伙负责上菜,端着红漆或黑漆的方形条盘,不停穿梭在餐桌和后厨之间。这还不算完。客人走后,还要清洗餐具,归还借来的东西。待一回客,主家忙得人仰马翻。

现在的孩子吃穿不愁,叫他去吃桌,他会一脸的不耐烦,一肚子的不情愿。几十年前的小孩,一年到头难得有打牙祭的机会,盼吃桌如同盼过年。扳着指头等到正日子,一溜小跑到达亲戚家,直到在排满院子的八仙桌边找到位置坐下,一颗心这才妥妥帖帖安放下来,边漫不经心地跟认识的人说笑,边伸长脖子向后厨的方向张望,巴不得立马就开桌。

帮忙的小伙,终于端着条盘把八盘凉菜摆上桌,第一道热菜——燕菜也很快热气腾腾地被端上来。正宗的燕菜,主要材料是萝卜,原料虽简单,配料和制作却很复杂,对大厨的手艺要求极高。也许是条件有限,农村的水席基本都用粉条替代了萝卜,做起来容易还顶饥。饿了半天的客人一齐动筷,燕菜很快被瓜分一空,凉菜盘也空了大半。

连汤肉片、假海参、肚丝汤、丸子汤,一碗又一碗菜流水似的端上来,孩子们大呼小叫,伸长了胳膊,筷子勺子在大海碗里叮当碰撞,嘴里吃着东西,也不耽搁吵吵闹闹。同桌坐着的大人们只好苦笑,抽空还得用别在孩子胸前的手绢帮他们擦弄脏的嘴和手。每上一道菜,总要等孩子们都动过筷子了,他们才有机会品尝。

男孩无肉不欢,肉菜上来,都会引起他们的欢呼和争抢。女孩却大多惦记着甜汤。喝一口甜汤,再嚼一口苹果或红薯,酸酸甜甜,是再好不过的享受。家乡很少种稻子,很多人稀罕米饭,撒着白糖的米饭一上桌,大人小孩都要吃几口尝尝鲜。

肥肥的大肉片子有两碗,一甜一咸。孩子们对这不感兴趣。大人们往往也舍不得吃,把肉片夹进热腾腾的馒头,包在手绢里带回家,给几个月不见荤腥的家人解馋。

燕菜打头,鸡蛋汤收尾,总要花上一个多小时,才能把这二十四道菜的桌吃完。水席有约定俗成的上菜顺序,不能乱,比如鸡蛋汤一定要放到最后才能上。前几年,有人在酒店包婚宴,厨师大概不知洛阳的风俗,半中央就上了鸡蛋汤,宾客以为菜已上完,于是喝汤走人。主家大怒,酒店又道歉又赔钱,好容易才平息事端。

小时候,吃桌的机会实在有限,一旦遇上难免兴奋,因此乐极生悲的事也是有的。八岁时,住在我家后面的一个本家爷爷结婚。我耐着性子等到鞭炮响起,就飞跑着去吃桌,不小心被绊倒了,挣扎半天才爬起来,发现胳膊疼得不听使唤。那顿桌,我终究没有吃上,还害得父亲带着我跑了几次洛阳,花费一个多月时间,才把我骨折的胳膊治好。

大家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