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远网

2024-07-17文/张盼情感

小孩子都调皮,我小时候却不一样。

同龄的小孩都开始端着饭碗狼吐虎咽的时候,我吃面条还需要妈妈把面条掰成短节一根一根喂给我吃,妈妈看着我半根面条卡在喉咙半根面条掉在嘴里呛得直翻白眼的样子,绝望地跟老爸说:"完了,这孩子咱养不活。"

到了两三岁的时候,我依然不敢下台阶,十厘米的台阶都害怕,每次遇到台阶我总是先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把脚挪下去,然后再站起来,仔仔细细地拍干净身上的土。所以我的童年记忆里有很深刻的一个画面,就是外公一面拉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鼓励我站着上台阶下台阶上台阶下台阶,一面给我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按理说像我这样安安静静的小孩应当是很安全地度过整个容易闯祸容易磕着碰着的童年。但我的手臂却在两岁半的时候留下了一大片长长的疤痕。两岁半,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事被爸爸妈妈外公外婆无数次的跟我说起过。

那天外公外婆带着我,外公在院子里种菜,我跟外婆说肚子饿了,于是外婆说烧水给我煮面条吃。那时候家里的炉子是地炉,整个炉身藏在地下,炉口跟地面齐平,再加上一个在地下和炉身相通的大炉坑,上面用一块块炉板盖起来。我坐在小板凳上看外婆切菜,地炉上的一锅水已经开始沸腾了,我站起身来想走到外婆身边,就是那个时候,因为迈的步子太小,一下被稍微翘起来的炉板绊住了脚,一跤摔下去,整个左手臂正好摔进烧的滚滚沸腾的锅里。外婆举着菜刀在一旁吓傻了眼,直到外公从外面院子里听见我撕心裂肺的哭声才冲进来把我从沸水锅里抱起来。那一次我被严重烫伤,整个手已经看不到手指,没有了手的形状,而手臂,因为穿得厚厚的棉衣吸足了锅里的沸水,等外公外婆手忙脚乱的终于帮我把棉衣脱下来,整个手臂的皮肤也跟着衣服一起脱落下来了。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能正常睡觉,因为严重的烫伤,爸爸找来的草药医生给我整个手臂裹了草药,缠上厚厚的绷带,睡觉的时候要从房顶吊一根绳子下来把手臂悬在半空里。后来妈妈感叹着跟我回忆;"别看你那会儿才两岁半,但却懂事得不得了,你怕我担心你睡不好觉,你跟我说妈妈我不疼,你快睡吧。我就假装闭上眼睛睡着了,然后听见你自己疼得偷偷哼哼。"每次讲到这里,妈妈眼里总要泛泪。

我受伤没多久,爸爸就辞了教师的工作,决定去新疆打拼。那会儿的农村民办教师,一个月三十六块钱,还得等到年底才发,家里有四个老人,有一个严重受伤的女儿,还有三个还在上学需要学费生活费的弟弟妹妹。出发的那天班车开到校门口,我却死活也舍不得爸爸离开,死死地揪着爸爸的衣服角不放手,爸爸没办法,只好告诉我说想吃苹果了,让我回去拿两个苹果给他吃,我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家里飞奔。等我把小衣服口袋里一边塞一个苹果手臂上还挂着厚厚的绷带再飞奔回校门口的时候,爸爸正好上车关上了车门,妈妈告诉我说那天我哭着喊着跟在班车后面跑了好久。

爸爸走后妈妈一个人带着我,她日日夜夜合不拢眼,担心我的手臂,担心我变成残疾。病急乱投医这句话真的不假。妈妈开始带我看各种各样乡村土医生,也就正巧就遇见了那么一个蹩脚医生,说我手臂上的痂得揭下来才能好,所幸的是我的手掌伤得太严重,那个医生没敢动,于是只动了我的手臂。乡下医生没有麻醉药,妈妈半个月就要带我去他那里一次,他们两个就那样把我摁在桌子上,医生拿着镊子把我刚刚结好的痂一片一片硬生生地扯下来。

直到我的手臂再也没办法结痂,皮肤胡乱的皱巴着拧在一起长定了型,爸爸从新疆赶回来了。下了火车到达市里已经很晚,没有回老家的班车,爸爸愣是找到一个拉煤的大卡车,被厚厚的篷布盖着躺在煤炭堆里颠簸了四五个小时,到家时全身上下全部都被煤炭染的黢黑,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把我抱在怀里检查我的手臂,我不敢想象他当时看到我手臂上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疤痕时有多痛心,用他自己的话说,大概就是"我当时只想一巴掌把***打死。"

直到现在,爸爸一直对我手臂的疤耿耿于怀,一有时间就说要带我去大医院,把自己身上最嫩的皮肤割下来给我做植皮手术。我倒是早就已经习惯了那块疤痕的存在,也并不认为那道疤痕影响了美观,打击了我的自信。只是也许真的就像书里所说,孩子所遭受的苦难到了父母那里,永远都是要加倍的。

大家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