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故乡解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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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17文/李永明情感

那个月圆之夜,我与家乡再次重逢,亲情让我醉卧故乡。

母亲生日那天,要求在家乡山坳里的老屋承办。那座老屋经历时光淬炼,到处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古朴而沧桑。站在老屋后面的山梁上,正是满月辉映的时候。连绵起伏的青山、高大葳蕤的树木、灰墙黛瓦的房舍、错落有致的阡陌,全都披上了乳白色月光,变得温柔。

山林安静极了,没有鸟鸣,没有车马声,一切都在静寂之中。家乡的人走了又回,回了又走,但那一轮月亮始终如一地静静地辉映着故乡,与山川河流一道,构成家乡的图景。

热闹刚刚过去。母亲说,山坳里太静了。她跟着我们出去的这些年,见了城市生活的繁华,在80岁生日之时,她想将外面的热闹带回大山,让她那班老哥老姐们喜乐。

前两天刚到家时,六爷爷拄着拐杖来我家问,你们回来了?母亲答,回来了。不走了?三爷又问。母亲看了看我,没吭声。我们和六爷爷同住李家大院,六爷爷住西厢房,我们住东厢房。如今,偌大的李家大院五间正房、天井型院落,虽然长满了青苔,但圈井里那一汪清亮亮的井水还储存着天上的月亮和那些曾经喜怒哀乐的过往。六爷爷说,你们回来庆生,怕是没多少人来坐席了。母亲黯然,她想的是热热闹闹办个喜庆绵长的寿宴。我说,不要紧,有多少人在家,我们都请来,不收礼钱和份子钱,图个闹热畅快,更图个喜庆祥和。

六爷爷没说什么,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又说,孙子,既然回来了,去给祖先烧刀纸上炷香吧。六爷爷的意思,我们离开太久了,得给祖先报个到。我到大队小卖部买了火纸、香、蜡、泸康酒,六爷爷拄着拐杖带我去往大山里的祖坟。六爷爷用弯刀和拐杖在杂草丛生的山林中劈出一条小路。六爷爷带我来到半山腰的一座古墓前,指着那座高大的年代久远的古墓对我说,那里面葬着我们李家祖先。我问六爷爷,古墓里躺着的到底是哪一辈呢?六爷爷说,不知道。小时候听父亲说里面葬着李家祖先,我就记住他们是李家祖先了。六爷爷用弯刀砍去缠绕古墓的刺藤、灌木、杂草,门楣上笔力遒劲的"李氏墓碑"四个字依然清晰,下面的警示恒言以及家族简介都已被岁月风化而模糊不清了。

我挨着六爷爷在古墓拜台边坐下,山风习习,凉意森然。天色将晚,一轮将圆未圆之月升上天空,山林一下子变得空寂起来。六爷爷起身,又向古墓凝望片刻,对我说,孙子,记着,这是我们李家的祖坟。

我扶着六爷爷沐浴着月亮的清辉踏上回家的山路,六爷爷用拐杖开路。他拂开周围那些高大乔木的枝丫、柔韧的藤蔓,我想,它们或许就是哪一天鸟儿嘴里遗落的种子,或者风从某个地方带来的籽实,落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然后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从而将此地当成它们的故乡。六爷爷年岁已高,步态龙钟,行动迟缓,但思维意识清晰。我问六爷爷,李家祖先一直生活在这片大山里吗?他们为何要选择条件如此恶劣的大山栖息?六爷爷慢悠悠地说,其实,我们李家是湖广移民来到这里的。我们家族有本族谱,关于我们的来源,关于老李家的辈分,都记在上面。

辈分?一个年代久远、记忆模糊的名词。六爷爷竟脱口而出,世、际、春、长、治、永、安、仁、怀、守、羲、绍、家、传……我在六爷爷悠悠的背诵中想起来了。我给女儿起名字时没用字辈,好像忘了字辈似的,跟着时髦随意起了名,幸好没忘记姓。在六爷爷那里,那些字辈就是我们老李家族的根和魂,而到了我这里,好像突然中断了一般。在此之前,我不知道李家老祖宗早在若干年前就为我们制定了家族谱系,如脉络一般在家乡延伸。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父亲在世时经常对我这样说。我站在李家大院的后山上,浸润在如水的月光里。笑眯眯的月亮一脸慈祥地看着我,仿佛说,无论走多远,都不要忘了来时的路。我来时的路在哪里?是不是父亲在为我剪断脐带那一刻就决定了?古墓里的祖先,他们从遥远的湖广来到陕西,他们又是否知道他们的祖先在哪里?又是谁依次排定字辈,让这一脉开枝散叶、绵延不绝?我相信天上的明月定是见证了的,家乡才会在循环往复的月圆月缺中为我们保留根脉。

母亲的寿宴上来了很多长辈,有的缺了牙,有的耳朵听不清,母亲一一给我介绍。我向他们询问六爷爷向我提及过的族谱,他们大都有印象,也能背出字辈顺序,但族谱到底流落到了哪一家,却又不知。

晚饭后,他们沐浴着月光慢慢走回自家老屋。无须火把照路,他们凭着多年与月光的相厮相守就能准确探得脚下的路。

寒露已过,缓缓爬上山林的家乡的月亮,分外明亮。林间有雾慢慢升腾,像月光一样柔美清冽。我沿着林间小路走回老屋,心里已是定下了,修谱,找到来时的路,找到自己的根和脉。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我内心安宁而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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