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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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13文/周天红情感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这是上古以来常被人挂在嘴边的话。

两河口收秋的信息并不是从两河口传出的,而是从洞子场传出的。

两河口离洞子场十里路。洞子场不大,可热闹了。两条大山梁子之间,有一块巴掌那么大的地,三四十里地界就一个乡场,它没法不热闹。卖衣服的、卖布的、卖刀的、卖牲口的……人来人往,隔着一条河就是两条老街子,逢三六九赶场,那真是一个热闹。当一条街的箩筐、木架、扫帚横七竖八地摆着,看农具的、买农具的、卖农具的都挤在一起的时候,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收秋就要开始了。

赶洞子场买卖农具,那可比赶过年场差不了多少。大家都去,大家都在洞子场那农具一条街上忙活。你打镰刀我买箩筐,你抬拌桶我挑木架,你喊五块我还四块,人们来来往往,全是忙收秋的事。出了东街口,就是牛屎坡了。你往牛屎坡望去,排成长龙的全是扛着农具的,像蚂蚁搬家一样忙着朝各自家的方向甩开步子走。

两河口的收秋来了。

收秋就是个忙活的时节。春种夏管,就盼望着秋天能有一个好的收成。一家娃儿老小齐上阵,总盼着收个屋满仓满。

川南两河口这地方,收秋是有着上千年历史的传统,也就是说,那是有固定程序的,乱不得套。若是乱了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粮食生了芽发了秧,那就一年到头都白忙活了。收秋先收黄豆,拿工具打下去,豆荚子啪啪直响,那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了。阳光下,一粒粒黄豆欢呼雀跃般跳出来,闪着黄灿灿的光,那是乐在人心上的。收了黄豆,再收苞谷。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好几大竹竿苞谷棒子,屋里屋外,晒坝院边,全是苞谷,黄澄澄的,乐得人掉口水呢。看着大筐小筐的苞谷,心里想着,再喂上几头猪,修楼房的钱有了,娃儿的学费也有了,能不乐上一把吗?

收黄豆和苞谷,都赶不上打谷子热闹。打谷子是大场面,响动几湾几坳十里八村。天还刚打麻子眼儿呢,东边湾头扑通一声响,开镰打谷子了。西边村口上,哗的一声响,动静大着呢,一把稻穗子打下去,拌桶里一转眼就起了一层谷子。还有村口正对着的马大田里,十几个大汉,分成两帮人马,正进行打谷子比赛。只听见谷子在拌桶里哗哗响的声音,大家都顾不上擦汗,两眼被汗泡着,就是要分个高下呢。两挑谷子比赛完,大家总算松了口气,“哈哈哈”一场大笑后,随口就来一阵山歌:“天上乌云地上黑,秋收抢收慢不得;湾头湾脑打一箩,累得哥哥动不得。三月种来七月收,一对鹦哥过正沟;鹦哥就盼收成好,来年与妹度春秋。”山歌顺着那稻浪随风摇摆着,撩人呀。吼几声,打几把谷子,再忙再累,一场收秋都过得安逸,忙得舒服了。

收秋还是件考验人缘的事。收秋不是一场独角戏,一个人是唱不下来的。

那年,隔壁三娃子就不信这个邪,不听婆娘、娃儿的劝,硬要一个人单干一季收秋。开头几天还不错,黄豆、苞谷都是一个人收回家的,到打谷子就不行了。他每天领着婆娘、娃儿有工无日、阴一天阳一天地打谷子,人越打越疲,越来越干不动了,但田里的谷子还有一大半呢。天气一阴,气温就偏低,再加上接连几天的小雨,眼看着谷子就要在田里生秧了。最后还是一个村子的人帮着他把谷子收回家的。那个晚上,三娃子喝了酒,说,以后再不单干了,就给大伙儿联起手来,年年整个好收成。整得一屋子的人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收秋不等人,想单干可不行。这可是我老家那个村子上百年的教训。收秋就是一件开心的事,就是一件热闹的事,就是一件展示勤劳与智慧的事,何必要单干呢?

一场收成一个秋,一个季节一场戏。收秋,就收获了希望与未来。村里人说,日子再苦,一把谷子打下去,收了秋,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但愿我们能天天收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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